“我等臣子自然是关心殿下得紧，但现在正值卫国生死存亡之际，人心惶惶，无论是公卿贵族，亦或是贩夫走卒，于情于理大多数的目光都集中在殿下身上。”银发司空捻着自己的胡须，不疾不徐地开口。

    “殿下心胸宽广，自然是不会计较这等小小的冒犯吧。”

    李季加重了语气强调，“是神女，不是仙人，司空大人年岁已高，眼花耳聋，还是多多回家修养罢了，也能够节约一两口口粮，现在卫国有难，身为司空，自然是要以身作则。”

    “我知两位大人拳拳为国之心自然是不容置喙，只是兹事体大，神女赐福显灵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明日早朝时孤自然会与群臣商议，卫国粮食短缺，两位大人还是待在府中，休养生息才好。”

    “孤也不必劳烦羽林军亲自送两位大人了。”

    李季微眯着双眼，空气中弥漫着雨丝的润意，已然是暮色将至，深沉的夜幕即将覆盖每一寸天际，他的声音平稳有力，语气随意得像是玩笑话，但是红袍司马明显脸色不虞，怒目圆睁，想开口却被银发司空拉住了，两人只得悻悻地告辞。

    雨势渐大。

    黑衣宫人毕恭毕敬地为离宫的红袍司马撑着伞，淅淅沥沥的雨声将伞下的两人天然地构成一个临时专属屏障，黑衣宫人嘴唇飞快瓮动着，红袍司马紧皱的眉头倒是慢慢舒缓着。

    红袍司马走出宫门的时候望了一眼那豪华高大的莲花台，在朦胧的雨色之中它显得越发巍峨庄严，但望得久了，就会觉得在青黑色、铺列整齐的砖片之下，那高楼像是骇人的巨大猛兽的黑漆漆的嘴，耐心地长大着嘴，一口一口将周围密集的楼屋一口吞掉。

    他有些讥诮地笑了几声，仙人？神女？显灵赐福？李氏一族还真是擅长出些疯子，前有四处云游不惜卖国求长生的国君，现有病急乱投医口吐狂言仙人赐福的太子，这卫国不败在现在也必定离衰亡不远了。

    可恨这李氏小儿眼睁睁见着卫国百姓已然到了山穷水尽之步，却仍死守着那粮仓，如今开仓在即还要借着这种哄三岁稚子的大话拖延时间，百姓受苦何其多，已然压榨不出一丝血汗了还要苦一苦百姓吗？

    神女显灵不过是虚无缥缈之谈，开仓放粮才是切切实实可行之道！再说了这天底下哪会有着能够供养郑都两万余人的粮食的神女？

    不过既然这李氏小儿如此笃信这所谓的神女，倒是也不能够不在这上面做一做文章，百姓虽困苦愚昧，但事到如今，性命堪忧的情况之下真信了那李氏小儿的无稽之谈，如若得不到回报的话那种绝望的愤怒是真真实实压在这李氏小儿一人身上，这李氏一族早就应该亡了，这卫国本就是一团死水，卫人也早就应该四散逃到其余的大国才会有着这一线生机。

    *

    周甘棠笑眯眯地就着馒头蘸糖，小口小口吃着，白糖的甜蜜加上馒头的热气暄软，再配上琴嬢嬢特意调的金银花水，刚从冷冽的井水之中镇过的金银花水凉丝丝的，清爽可口。

    微微泛黄的金银花露水里面还漂浮着几朵晒干泡涨了的金银花，周甘棠嚼了几朵，带着点清甜，细细的花瓣像是蜘蛛腿般在水中漂浮着，周甘棠确实是口干舌燥，这外面的日头越毒辣，身体里的水分就越发稀少，像是被生生浸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似的。

    望着对方红润的嘴唇上的水珠，吴曼曼下意识地吞了口水，她又饿又渴又晒又害怕，一颗心到现在还因为刚刚一系列发生的事情怦怦直跳，不过理智到底还是压制住本能，她抿了抿干渴的嘴唇，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飘渺，“刚刚从你抱着的花盆里面掉下来的东西，是祝文，非常古早的文字，你知道这件事吗？”

    “祝文？你看得懂？”周甘棠脑子里闪过一系列扭扭曲曲的黑色画，原来那是古代文字，好吧，至少能够解释一下那些出现在自己花盆里面的东西了。

    合着这花盆就是一垃圾堆，专门收这种祭祀用掉的垃圾的。

    这让周甘棠有了点不祥的预感，既然她能够收到这种东西的话，说明她往这个花盆之中放着的东西也会被人收到？这根本不是什么能够储存的空间异能，她手中的花盆算是一个连接通道。

    这意味着她准备拿来当储备粮的食物全都不见了！周甘棠只感觉心口一怔，一口气压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像是吞了块难咽下的焦炭般不上不下，合着自己准备当只辛辛苦苦储存粮食的过冬仓鼠的想法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碎了？天杀的，就连嘴里裹满整个舌头的白糖她都尝不出个滋味了。

    “嗯，我的异能就是能够看懂各种文字，不过也仅限能看懂而已。”吴曼曼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几乎是以一种自暴自弃的力度一把抢过了周甘棠手边的那个半满着金银花水的搪瓷杯子，大口大口咽着里面的清凉甘甜的金银花水，等到杯子里面空空如也，吴曼曼还有些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边遗落的水珠。

    “琴嬢嬢，还有吗？”吴曼曼捧着杯子，语气满怀期待。

    琴嬢嬢愣了一下，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下了，她带着几分古怪地望了面前的吴曼曼几眼，声音像是硬生生从嗓子眼里面挤出来的，每个字停顿的时间分外漫长，像是刻意强调又像是录音机里播放着的失去了磁性的磁带般陆陆续续，

    “喝、了、这、个、的、话、最、好、不、要、去、井、沿、边。”

    吴曼曼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个顶着父母愤怒责备的目光但仍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子般，但还是点点头，从嘴唇里嗫嚅着开口，“我知道了。”

    周甘棠递给对方一个馒头，语气带着明显的萎靡与消沉，“喝都喝了，再吃点呗，你中午也吃得少。”

    吴曼曼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接过了周甘棠手里暄软的大白馒头，几乎是恶狠狠地一口就咬了上去，她早就饿了，刚刚短时间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滞后般的恐惧与愤怒此刻全都具象化在了汹涌而至的食欲。

    “慢点吃，不够还有。”周甘棠拍了拍因为吃得太急而呛到了的吴曼曼的背，她一向都很会朝好的方面思索，既然有文字出现，说明花盆连接的另一边也是能够可以进行沟通的存在，现在还有个现成的翻译，这不正好了吗？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呢？”

    周甘棠带着几分好奇地开口询问。

    “大概是祈求神明赐福保佑的祝文吧？我只看到了一点点。”吴曼曼咳嗽了几声，连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气管被呛到的感觉是真的难受，

    “这个异能太鸡肋了，但是能够激活异能，进入副本，参加直播对我而言简直就像是得到了威利旺卡的金券奖，虽然不如那么珍贵啦，但这不也证明了我不是那样能够轻易像水消失在水里的那样普通的人吧？”

    周甘棠慢慢吞吞地嚼着馒头，她又滚了圈白糖，看着晶莹剔透的白色糖粒在馒头上裹成厚厚的一层，她下意识地露出个笑，“这异能挺好的呀，掌握越多的信息差意味着选择也越多，虽然不如那些什么喷火吐水的炫酷，但细细想来还是很有用的。”

    “你看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我这异能是什么呢，说是空间吧又不像是别人的那样随身携带，我跟你说，等会逃命的时候我还要随身抱着它，一点都不方便，要真是空间异能也就好了，至少我不用担心饿了，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刚刚放进去的东西全没了，谁知道这个盆把那些东西给我送到哪里去了，现在我连食物的基本保障都有待商榷，中午的菜还挺好吃的，我还想着当做夜宵呢。”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永远是高效的安慰手段，吴曼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不过说真的，就算是顶级天赋的空间异能，也不可能有着足够的储存空间来放下这么多的食物，如果是后者的话……”

    像是想到了什么，吴曼曼突然有些激动，手里捏着的馒头也突然索然无味起来了，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她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舌头就像是被人拧着只能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发出意义不明的嗯唔声，眼前浮过一行字

    【禁止主播之间相互交流剧透剧情，警告一次，三次警告之后主播将会失去在这个副本里的发声权限并且只能够得到最低限度的Compound X】

    她乖乖闭上了嘴，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或许你真的能够有机会活下来呢。”

    周甘棠笑了笑，“人是只要有水有食物可以休息就能够活下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