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荒村

    随着几次来回的确认,等到周甘棠再次点头确认陈列于自己面前的食物是存在着真实的味道,她的鼻子并没有出错的时候,琴嬢嬢张开了嘴,露出了里面肉粉色的、光秃秃的牙床,剩下的几粒半掉不落的微黄色的牙齿在明亮的光线下一览无遗,而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整的弧度,但是周甘棠却有种饿极了的野兽露出尖利獠牙的错觉。

    她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刚刚还尚且和蔼可亲、就跟街边上随处可见的老婆婆般正常的琴嬢嬢眼珠子变得浑浊起来,眼神带着明显的警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她的嘴像是蛇般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连带着两边的脸颊都被像是热刀划黄油般丝滑地裂开,露出里面还淅淅沥沥淌着血丝的浅粉色嫩肉。

    琴嬢嬢趴在地上,双手已经沦为摆设,仿佛全身心都只为了那张还在不断长大着弧度的嘴行动,仅有的几颗光秃秃的牙齿在咬到坚硬的金属质地的碗时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那几粒小黄点很快就因为不敌坚硬的盘子被生生刮落在琴嬢嬢第一个吞下的深褐色的肉汤之中,在冰凉的油花里翻滚了几下到底还是又回到了琴嬢嬢的嘴中,只是目的地不再是牙龈,而是沿着喉管一路向下,浸泡在胃酸的海洋之中。

    她吃得极快,狼吞虎咽,最开始还会用着光秃秃的牙床咀嚼几下佯装样子,不过也仅仅只是最开始,那些被切割成块成丝、精致摆盘的食物都完全是完完整整地滑进胃袋,只是完全被混淆在一起,溶在胃液里,怎么样也分不开了。

    周甘棠有种在看动物世界的错觉。

    只要自己不饿、食物充裕的情况下,周甘棠还是很愿意当一个会分享的好人的,而且按照目前的状况而言,只有白痴才会主动打断猛兽进食。

    对方进食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些菜肴全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一星半点的汤汁都被琴嬢嬢伸出来的、又长又粗的宛若肉虫般的舌头给贪婪地舔舐得干干净净,那些形状古朴的盘子像是刚刚才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吃饱了吗?琴嬢嬢?”周甘棠笑眯眯地开口,居高临下地望着摸着自己撑得浑圆、咽下去的食物仿佛都要从那层薄薄的肉黄色皮肤里滚出来的琴嬢嬢。

    对方有些艰难地摇摇头,琴嬢嬢勉强扯出一个笑,因为不用进食而暂时黏合在一起的脸颊又被扯开,露出里面肉粉色的牙床和口腔,她咳嗽了几声,那几颗淡黄色的、还隐隐有着虫蛀痕迹的牙齿被吐了出来,沾满了粘稠胃液的几粒黄点在不算平坦的地面上滚了几下,满是灰尘。

    “饿肚子可不行呢。”周甘棠叹了口气,她不喜欢浪费食物,自己已经是吃饱了暂时没有进食的欲望,她才做好的菜还在锅里呢,做人总要有点礼貌吧,她扬起个笑脸,“锅里面还有土豆烧四季豆,琴嬢嬢再吃点?”

    “不方便起来的话我可以喂你的。”

    躺在地上只剩下慢慢呼吸着的琴嬢嬢一怔,她倒是没想到面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女孩会说出这种话,如果按照往常的绝大多数外来人,见到自己这幅模样不是吓得赶紧逃跑就是一副赶尽杀绝的模样,这样亲亲热热问自己还吃不吃的倒是头一个见。

    她已经忘记了食物的味道了,乍然舌头上的味蕾复苏、鼻子能够嗅到吃食的气味带来的诱惑让琴嬢嬢都忘记了自己是不应该在面前的女孩显露这样的姿态,这样的怪形还没到展示的时间。

    比起之前的重油重盐的荤菜而言,饶是土豆软糯、四季豆新鲜青翠,味道到底还是清淡了许多,周甘棠自己先夹了一筷子,能够用到的调味料就只有盐,不过好在葱姜配料齐全,食材新鲜,倒是蛮适合下饭的。

    她就像是小孩子拿着鱼食投喂水里成群的金鱼似的,极为有耐心地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起来,一点一点地喂到琴嬢嬢大张着的嘴里。

    望着周甘棠脸上露出的那个有些腼腆的笑,琴嬢嬢咽了咽口水,对方表现出来的丝毫不作伪的真心实意倒是结结实实让她有些后背发凉,只能机械般地张开嘴,食不知味地吞下对方递到自己嘴边的食物。

    纵然味同嚼蜡,但是琴嬢嬢却下意识地想要调动脸上的肌肉表现出一副欣然接受的欢喜模样。

    说来也是奇怪,剥离开面前女孩因为主动吃下陈东国那小子亲自煮的饭食带来的天然亲昵感之外,明明对方手无寸铁,也不像是琴嬢嬢之前见过的那些外来人般天生异象。

    但她笑眯眯望着自己的时候,那种久违的、马上就要让琴嬢嬢忘记了的、生物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像是条嘶嘶作响的毒蛇,开始慢慢缠上自己的脚踝,冰冷的鳞片划过皮肤时带来的特殊触感让人头皮发麻。

    只要她想的话,琴嬢嬢有自信能够轻易扭断女孩的那毫无防备的、柔嫩脖颈,土方村从来不缺粮食与时间,还会有着下一批的外人想要窥伺它的秘密。

    就像是土方村一茬又一茬割不尽的麦穗一样。

    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这种久违了的恐惧让琴嬢嬢只能像是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呆愣愣地仍由周甘棠摆弄。

    周甘棠平静地望着已然失去正常人形,不再像是故事里会出现的普通热情好客老婆婆的外表,只有鼓胀得快要撑破那层薄薄的、已经失去弹性的皮肤的肚腹,以及因为太过于想要进食的欲望而将嘴唇撕裂至耳后的两道伤痕,随着琴嬢嬢的呼吸,两颊至耳后那点作为连结一整张脸的肉皮颤颤巍巍,仿佛在某个寻常的呼吸吐纳时刻就会彻底断掉。

    她向来很欣赏这种不浪费粮食的行为,而且归根到底,周甘棠也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琴嬢嬢的馒头,无功不受禄,她暂时还不想丢掉自己在前二十年间学到的种种和道德标准。

    “你等一下哦,琴嬢嬢。”饶是从小干活的缘故,力气要比同龄人大得多的周甘棠在准备将胀得不行、连句话都说不清楚的琴嬢嬢给扶起来的时候,也敏锐察觉到这具看起来瘦瘦小小、身高不超过一米五、手腕要比自己小上一大圈的老弱身体像是灌满了水般的气球沉重。

    而且更糟糕的时候,她只是轻轻碰一下,对方的脸颊上悬着的那点肉皮就像是颤颤巍巍的豆腐一样,轻轻一戳就能够将其弄得一塌糊涂。

    琴嬢嬢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痛楚之色,连带着那双浑浊的双眼之中都满是痛苦的眼泪,她的喉咙全被过量的食物填满了,连半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琴嬢嬢你就躺在这消会食,我去把碗洗了顺便把玉米剥了,到时候我我再扶你起来?”

    周甘棠开口提议。

    躺在地上,只有眼珠子勉强转动的琴嬢嬢艰难地眨了眨眼,一脸哀求之色。

    周甘棠点了点头,她动作麻利地干起了那些农活,边干边跟躺在堂屋的水泥地上的琴嬢嬢随口聊着天,

    “琴嬢嬢,你们这的人吃东西都像是你这样吗?灯会是什么样的?只有村长才会做菜吗?你年龄大了,吃东西也不要吃得那么急,你看现在就撑成这样了吧?要是等会你还是这个样子的话可不行,村里面有医生吗?得载你去看看了。”

    背抵着坚硬的水泥地的琴嬢嬢缓了好一会才总算是将嗓子眼里面的食物给吞了下去,被箍大了的嗓子眼说话时都漏着风,更不用说是在大半张脸跟下巴都有一定距离的情况下,除了从齿缝里挤出来些意义不明的呜咽之外任何有意义的音节都组不出来了。

    而比起身体上的异变之外,琴嬢嬢还是对于正迈着轻快的脚步、心情怡然自得地干着活的年轻女孩有着更为强烈的不安感,明明对方的外貌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可欺,但对方的行事逻辑却真真实实让琴嬢嬢都感到了强烈的不稳定感。

    她现在是真的怀疑陈东国那小子是不是在菜里面动了什么手脚了,这好端端一漂亮小妮,怎么脑子里面的想法如此、如此、如此不着边际……

    灯会真的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吗?

    但这并不算是很重要的事情,琴嬢嬢眼神有些涣散,比起这种事、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这种可以重启无数次的事情而言,琴嬢嬢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

    琴嬢嬢捂住自己的肚皮,感受到胃袋被撑得满满当当的饱腹感,纵然嗓子眼里还残留着被生生撑开的痛感,但是并不妨碍她回味饱腹,不对,应该是食物的味道,那条年轻的、丝毫没有留下任何被岁月侵蚀痕迹的舌头,像是蛇般滑溜溜地沿着喉管一路向下,直抵快要被食物塞满的胃袋。

    周甘棠收拾好厨房的锅碗,突然想起堂屋里还放着之前从花盆里面出现的那些形状古朴的盘子,不过顺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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