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隐,暮色四合。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接近光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摇晃晃,初秋的傍晚已经带上了一丝凉意。
几个半大小孩儿,身上灰扑扑的,汲拉着拖鞋,在道路旁打打闹闹。不远处传荡着吃晚饭的呼喊,小孩儿们应和着,加快了步伐,奔向炊烟袅袅的屋子。
走过没多远,瞧见道路另一侧,一白衣赤足的女子,白衣过长,拖沓至地,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瞧着眼生极了。
这几个小孩儿常年村头村尾的跑闹,对村里的男女老少多多少少都是熟悉的,乍然见到一生人,倒是让他们生出不少好奇心。
于是他们跑跳着靠近白衣女子,口中还呼着“姐姐,姐姐……”。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不过一米来远,只有他们的声音飘荡在风中,无人应和。纵使有风,这个距离也不至于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小孩儿的声音忽地一滞,此时空气中静得厉害,远处林子中传出鸹鸟的叫声,呕哑嘲哳,附近的树枝狂乱地挥动,地上的影子也像是要支棱着爬起来了。小孩儿感觉背后一阵阵的凉意。
“虎……虎子,她是不是听不见我们说话?”,其中一个梳着冲天揪的小孩儿吞了吞口水,朝着另一个脸蛋脏兮兮,还挂着鼻涕的小孩儿说到:“而且你看,她是不是在飘着走路?”。光脚的白衣女子的衣摆又过长,确实看不清走路的姿态。
虎子挠了挠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耳边就传来一声炸裂的尖叫:“鬼啊,她是鬼!!”扎着冲天揪的小孩儿拽着虎子就跑了起来,另外两个一听有鬼也吓得吱哇叫着往家里跑。跑得远了还隐隐听到:“我娘说……只有鬼才会飘着走路……”
白衣女子这才在他们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有印象起,她就这身打扮躺在一个山坳里。山间往来野兽无数,却没有一只野兽扑向她。不知走了多久,脚都被石子沙砾划出一道道伤痕,长长的衣摆沾满了污泥坠在身后,终于她走出了森林,向着有人烟的城镇走来。
恍惚中听见有人叫着“鬼来了”,但“鬼”是什么?那几个小孩儿吓得慌不择路的样子,听起来应该是很吓人的东西。她想她是不是也应该跟着跑起来?她顺从自己的内心也小跑起来,只是前面小孩儿的叫声更惨烈了些,不过一转眼就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白衣女子见状也毫无头绪,不知该去哪里,但她本能的有点惧怕人多的地方,一转头便去了附近的小树林里,又惊得鸟鸣阵阵,转瞬归于寂静。
翌日,天刚蒙蒙亮。村里有人提着榔头,拉着猎犬三两成群地往山上走去。昨天埋的陷阱,今天看看收获怎样。
“老黑,你说那个娃娃读书咋恁地厉害,咱骆家村也要有个出息娃娃了。”牵着黄狗,一身短打,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撞了撞旁边人的肩膀,随意地聊着。
被称为老黑的人,倒是闷着头没接话,被一旁拿着榔头的中年汉子郎笑着结过话:“那可不,咱这多少年出一个状元呢,要我说还是咱骆家村风水好,你看啊,最近这些娃娃们都出落得越来越风光了,哈哈哈哈。”
老黑拎着装猎物的笼子,闷头快步往前走,终似不平这口气:“还不是那疯婆子给他吃了‘聪明菇’,不然他有个屁的出息。”
牵着黄狗和拎着锄头的两人一听,也来劲了,扯住老黑的粗糙的衣袖,“你说什么东西来着?”
“那老生家,你不晓得什么情况?他家那个小儿子出生就体弱多病,小时候我可是没看出来有一点灵光,现在考个状元出来,你说谁信?”
两人闻言倒也唏嘘,“老生”原名骆堂生,结婚多年,媳妇儿前面生了8个,全是女儿,为了要个儿子,费了老大功夫。又听闻不知哪的偏方,把女儿弄死她们便不敢投胎过来,就能接儿子。前面这几个女儿就弄死得弄死,没好生养着病死得病死,最后竟只剩头胎的闺女和这个多病的儿子。
“老生家也是心狠,姑娘家送人也就是了,非得弄死,一点阴德都不积。”
“这世道,姑娘谁愿意养呀?都是赔钱货,给你你养呀?”
“哎,能顾好自家就行了,还操心别人家日子,老生家这真是要赶上好日子了哟!”
“那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菇’是咋回事嘞?”
老黑冷哼一声,语气不以为然:“他们那小子,小时候病殃殃的,约摸四岁的时候,发大病人差点没了,家里都要准备后事了,来了个疯婆子。”老黑陷入了回忆中,:“那个疯婆子穿的怪模怪样的,手里拿了一个像蘑菇一样的东西,看着绿油油的不像什么好东西,说是吃了这个就能活命,还能变得更聪明,老生家也是病急乱投医,就给小子喂了下去。”
“说来也是奇怪,老生家小子吃了那个菇后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我在旁边都觉得啧啧称奇”。老黑想起那时的画面仍觉得有点儿诡异。当时老生家小子高烧呕吐不止,药汁都灌不进去,死马当活马医,把那菇放到他嘴边的时候,像是有什么黑色的影子迫不及待的钻进了他嘴里,约莫片刻,小子就退了烧睁开眼,清凌凌地看了周围的一圈人。老黑总觉得他病好了之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老黑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海里那荒谬的想法。
“莫不是什么神仙修真者,小子是个有仙缘的,你个倒没眼色的东西,这菇听着像个宝贝,你当时没有求一个?”
“就你净当个宝贝,真是个啥好东西,那怕你也得有命去享受”,老黑大步往前走,招呼着另外两人,“赶紧的,看看昨天捕到了什么好猎物,今天收拾齐整,晚会儿喝酒去。”
今儿个是骆堂生家的儿子骆淮根高中状元的喜报发到县里的时候。这里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个状元了,骆堂生一高兴,便决定摆几桌宴席庆贺一下。全村的人都自发地参与帮忙筹备中,老黑他们准备去山上确认前几天埋下陷阱捕到的猎物,算做为一个庆贺,也作为今晚的晚宴的食材。
几个人说着闲话,加快了步伐,往山上走去。
昨天布下的陷阱收获倒不少,有野鸡,野兔,还有一只小野猪。野猪生命力倒也顽强,被陷阱夹住了后腿,挣扎着流出了大量血迹,还在痛苦哀嚎却无能为力。老黑他们怕野猪叫声招来野兽,倒是用榔头直接结果了它。不过,有一个陷阱却是空了,看着周边的血迹以及挣扎的痕迹,有类似野兔的毛发掉落在旁。许是这只野兔运气好,老黑三人也不太在意,收拾好猎物,布好陷阱,就准备下山,谁也没有留意到不远处大树后面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