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

    想什么?还能想什么,不过是撩拨人的小把戏,姜叙音心中鄙夷,但还是详装思忖,对上眼前那人平静的眼眸,反问道: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难不成你的心里还装着其他人?”

    黑暗中短短沉寂了一瞬,接着是一声模糊的轻笑,姜叙音便知道自己的回答算是糊弄过去了。

    可顾元灼并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他的指尖生起一簇小小的火焰,霎时间点亮了二人之间狭小的空间,明亮却不刺眼。

    借着这方火焰,姜叙音看见魔尊俊逸非凡的面庞覆上了一片暖色,深潭似的眼瞳里闪烁着火光,却有几分空洞,若不是他启唇说话,倒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精致人偶。

    他说:“我是在想,仙界如此危险,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回魔界,那里不会凭空出现天雷,也不会随处设下迷障。”

    说罢,顾元灼抬起鸦羽似的眼睫,将身前缩成小小一团的人细致地纳入眼眸中,而指尖的火焰短促地抽动一瞬,落在平静的眸子里有些闪烁。

    若是把魔界二字替换成人间,她或许还会心动,可是一想到这位魔尊居心不良,意有所图,姜叙音觉得还是待在仙界比较安全,至少还能依靠大龄仙人提升实力。

    至此,她斟酌着开口:“我留在仙界,是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姜叙音说的是实话,颇为真挚地迎上顾元灼投过来的目光。

    而那几件重要的事就是升级,等她升级到九十九级再去速通魔界,到时候拳打魔尊,脚踢绿毛龟,狠狠整顿仙魔两界。

    想到这里,姜叙音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脸颊上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微弯的笑眼好似两汪掬满月光的清泉。

    顾虑到魔尊的感受,她紧接着补充道:“等我把那几件事情完成了,再跟你去魔界也不迟。”

    “不要。”顾元灼冷声拒绝,侧过脸掩盖住眼底的晦涩。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姜叙音的升级美梦还未升起便落空了,她的嘴角一下子垂了下去,眉眼耷拉着,一副我还能怎么办的可怜模样。

    姜叙音索性将额头埋在膝前,忽的想起了什么,不抱期望地闷声说道:“那日宴会上,你说过会等我想起来的……”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现在却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它成为一纸空谈,因为过于信任他人的承诺最后难免失望。

    脑中的思绪万千,纷杂糅乱,姜叙音听着耳边窸窣的风声,久久没有回音,一颗灼热的心逐渐沉底,似乎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蓦地,喧嚣的风中传来一声叹息,下一刻顾元灼略显无奈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我会等你,为了让你尽快完成重要的事情,我会暂留仙界。”

    什么?他居然同意自己待在仙界了!姜叙音猛地抬起头,那人已经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得看着她。

    姜叙音活动着酸麻的腿脚也跟着站起,看向魔尊的眼里多了一丝尊敬,这个世界上有原则的人不多了,日后若是被顾元灼背刺了,也原则性的让他选个轻松的死法。

    听到这里的系统默默感慨,宿主怎么又怂包又硬气的呢。

    林子里的光线愈发暗淡,除去二人站立的位置,其他地方均陷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四处传来落叶坠地的声响,在一派寂静中颇为明显。

    当视线受到阻碍时,其余感官的感知便会大大提升,姜叙音拢紧了衣袖,言语中带着不确定:“虽然听到了树叶坠地之声,但是地面上没有出现相应数目的落叶……”

    白日里无论她朝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起点,于是越发不信邪地挑着自己更为陌生的道路走,结果反倒适得其反,绕了更远的路,耗费更多精力,最后还是回到起点。

    说不定这方空间根本不是靠眼睛走出去的,姜叙音将琢磨出来的道理告知顾元灼,却见他安然自若地点点头。

    “你知道怎么出去了?”姜叙音诧异地问道,然而顾元灼在她惊喜的目光里又摇了摇头。

    “这方迷障由多重界域融合形成,既与外部的桃林隔绝,又置身于其间,会混淆人的认知,除非利用外物指引,否则很难找到出口。”

    顾元灼的意思是这里重合着多重空间,看到的和听到的都不一定真实。而所谓外物指引,指姜叙音手中的这枚骨戒,在混乱的界域中像是一个仅他可见的灯塔,循着指引便能找到自己。

    可惜的是骨戒只有一枚,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这还真让她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堂堂魔尊也解决不了眼下之事,难道真的要二人围困在一起吗?姜叙音无奈扶额,余光里那道跳动的火焰引起了她的注意。

    明亮的火光燎动空气,因着风的痕迹烛火摇曳,生出几缕瞬息消散的烟雾,映照在姜叙音清透的目光里,焰火像是慢了几瞬,飘渺的烟雾也逐渐平息。

    她的眼睛忽的一亮,对哦!空间里的幻境随意拼接导致路线混乱,可是风不受外物干扰,依旧照着轨迹吹拂不停,也许风向才是正确答案。

    而火焰生出的烟灰正好让无形的风显出方向,只是一把火肯定不够,姜叙音面露难色,总不能放火烧林吧,这可是要牢底坐穿的啊!

    【宿主未尝不可一试,破坏重叠空间以此逼出始作俑者】系统冷酷的电子音竟有几分犀利。

    “那我们放火吧!”功德都扣在那个可恶的空间主人头上,姜叙音恶狠狠地说。

    一炷香后,二人看着面前这个点不燃一丝火苗的大树陷入沉思。

    “不惧火烧,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不动木。”姜叙音一脸复杂,这不是传说级别的东西吗?怎么正好让她碰上了,概率小到她想立马用掉剩余的两次抽取技能的机会。

    系统得令后,快速开启抽取能力,随即两颗明亮的星子出现在眼前:【问心】、【抓取】。

    她率先点开了新技能【抓取】的注释:可以抓取到指定位置的物体。看着像是是白日里那位小偷小摸的仙君的能力,但正直如她,必定不会用在邪门歪道上。

    顾元灼经过几番试验后终于确认了树木的身份,面上的表情平常,淡淡道:“看样子是了,早就听闻若海的不动木凭空消失,原来是同为一体的部分闯进了迷障里。”

    趁着说话的功夫,将粗糙树纹上镌刻的两个正字收入眼底。

    “可爱……”

    本想点开【问心】技能注释的姜叙音,脑中突然响起短促的声音,闪过的太快以至于她没有听清。

    什么玩意?她还没点开呢,怎么技能条就灰下去了。

    系统解释道:【问心的作用是每日随机听取一人心声】

    所以每日一次的机会就这么水灵灵地用掉了……她真是太失望了,原以为问心是最有用的技能,没想到竟然是随机的,如此鸡肋,要这有何用!

    果然赌狗是没有春天的,惋惜了片刻后,姜叙音重整旗鼓,向着另一棵树走去,这次总该能放火了吧。

    如预期那般,火焰顺着地上堆积的枯枝落叶节节攀升,向着干燥斑驳的树皮进发,跳动的火光点亮了几米以内的空间,被灼烧的空气开始扭曲变形,透过那道火墙,看得并不真切。

    火势逐渐延伸至茂密的树冠,奇异地是仅有一部分染上了火苗,其余均像是与火势隔绝了一般,悠悠地晃动着,这大概是叠上了不同空间的缘故。

    飘渺而起的浓烟向着四处散去,笼罩寒意的夜幕下增添了几分暖意,二人站在不动木下等待时机。

    按理说以浓烟散溢的速度,用不了多久便会从某个方向回到此处,就算惊动不了设下空间的幕后使者,也会让情况出现转机。

    系统快速检测着烟灰出现的方位,并将其逐一划掉,最后只剩下了两个方位。

    “左和右,你选哪个。”姜叙音故作深沉地将两手摊在顾元灼面前,总要让人有点参与感。

    顾元灼双手环抱着靠在树上,闻声侧过头来,直直得望着她,深色的眼瞳里火光闪动,他一言不发地靠过来,抬手轻拍了一下姜叙音的左手。

    “好,东南方向乘客两位,咱们这边走。”

    说罢,姜叙音迈开步子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面色不善的魔尊。路过那棵被点燃的树时,二人默契地停下脚步。

    姜叙音问:“你会灭火吗?”

    那人迟疑了片刻,抬手间一道黑色的魔气翻涌而出,将火势中的参天大树尽数吞没。

    好家伙,让你灭火,不是让你毁尸灭迹啊!姜叙音蹙着眉头,不着痕迹地向一旁挪动了几步。

    可附着其上的魔气没有展现出令人胆寒的一面,反倒很快就消散了,连带着消失的是那一树灼热的火焰。

    “隔绝空气可以灭火。”顾元灼收回手道,再回身时,姜叙音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魔尊阁下真是百伶百俐,聪颖过人。”她举着两个大拇指夸赞。

    稍作停留后,按照系统的指示,姜叙音绕行在错杂的桃林之间,浅色的衣衫上沾染了黑色烟灰,但她早已不在乎这些了。

    直到行至一处明显的烟灰分界线,二人一前一后抬步越过,同一时间那虚幻空间有一瞬波动,被系统捕捉。

    【宿主,我恢复检索功能了】系统欢快地抛撒着数据代码。

    入眼仍是黑漆漆的桃林,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但姜叙音知道,他们走出来了。

    还未等她表现出内心的欣喜,顾元灼上前一步,将她拦在原地,借着指尖的火焰,姜叙音看见他将食指抵在唇前,下意识也抿起嘴来。

    接着顾元灼示意她仔细听地上的动静,除去远处响起几声夜枭的鸣叫,黑夜里有窸窸窣窣的风声躁动着,姜叙音沉下心感受到一丝轻微的震动,从那裸露根须的崎岖地面下传来。

    二人静静站立在迷障的出口处,默默等待着地下那个生物的靠近,不出意外,它就是设下迷障的罪魁祸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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