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晚上帮易奕去便利店预定了一朵桔梗花后，秦昌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当晚上夜班的是一副新面孔，年轻的姑娘，说着一口不太标准，带点川味儿的普通话。特别是在听到“四奕”两个字后，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恐慌来形容。

    四奕的粉丝？可粉丝听到正主的名字不该是恐慌吧。那副表情，分明是听到通缉令上连环杀人案凶手时才会出现的。也可能是听岔了，联想到别的什么可怕事件了吧。

    秦昌没多想，只当对方表情丰富，付了钱，拿了预定单，便回了家。

    然而，从那天起，秦昌每次去便利店，总觉得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观察他。起初，他以为是错觉，毕竟他平时工作忙，经常熬夜看台本，每天都需要一杯咖啡来提神醒脑。可后来，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有时走进便利店，甚至能听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他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

    秦昌心里一阵发毛，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盯上了。他不是个擅长表达内心的人，此事还是头一回，多一个人商量对策，出现意外也好搬救兵。于是晚上回家，忍不住跟易奕提起这件事。

    “我觉得有人在偷窥我，还拍照。”

    易奕正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听到这话，立刻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你确定？不是幻听或者错觉？莫非是认识你的人？以前话剧的粉丝？”

    秦昌摇头：“我怀疑是那天晚上帮我预定的店员，她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

    易奕皱了皱眉：“新面孔的店员？”

    随即，易奕脑海里浮现出第二天中午取花时的店员，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阿姨，确实是新面孔。不过阿姨慈眉善目的，不像是跟踪偷拍的人。当然，人不可貌相。柯南里的坏人不见得各个都长了副罪恶的丑脸。

    易奕沉默了一会儿，眉目语气都变得认真：“要不……报警吧？”

    秦昌有些犹豫：“报警？万一是我的错觉呢。”

    “你的安全最重要。如果真有人对你不怀好意，早点处理比较好。或者找那家店调取监控录像？”

    秦昌细细想了想，还是摇头。

    “胡乱怀疑，人家老板会怎么想，而且万一是我多心了呢？要不……我先自己观察几天，看看能不能找出这个人。”

    易奕叹了口气，拍了拍秦昌的肩膀：“行吧，但你得小心点。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刻告诉我。”

    秦昌点点头，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是谁，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伸张正义的好市民，岂能对跟踪狂坐视不管！

    “等一下。”

    易奕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翻下来，走进卧室拿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和黑色的墨镜出来塞给秦昌。

    “以防万一。试试。”

    秦昌戴上帽子，前端的帽檐完全遮住他的眼睛，带上墨镜后，整张脸都黑压压的，一副阴气颇重，生人勿进的冷峻样。

    “真要这样去便利店吗……”

    易奕笑着，抓过沙发上的黑色高领外套示意秦昌穿上，就这样，全副武装一身无彩色的秦昌诞生，让歹徒看看谁才是恶人。易奕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视野里是秦昌无可奈何的样子。

    接下来的一周，秦昌每天雷打不动地光顾便利店，点一杯咖啡，拿一个鳗鱼饭团，像是某种仪式，心里却隐隐期待着能再见到那个眼神飘忽的店员。尽管路线一样，购买的商品一样，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四周，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任何可疑的动静。

    一旦发现踪迹，立马捉拿归案！正义小秦，绝不手软！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喜欢你！”

    秦昌看着眼前双颊涨得通红的女孩，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心里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最近总躲在暗处的那个人，一时间愣住了，眨了眨眼睛。

    “四奕老师！”

    嗯？她叫我什么？秦昌钝钝地回过神，想起某个以易奕之命预定桔梗花的夜晚，忽地笑出来。

    “抱歉，我没在笑你。”

    秦昌挠了挠自己那头微卷的头发，又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色边框眼镜。

    “只是想起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因为背影过于相似，秦昌和易奕从大学时期起就被不少人认错。甚至因此，学校表演节上还出演过对方的替身。正脸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做到背影那么相似的，当事人至今没想明白。

    面前的新店员听了，立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尴尬地跟着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干净，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羞涩，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泛起浅浅的涟漪，让秦昌的心也跟着轻轻荡漾起来。

    终于发现自己身前崩开的纽扣，店员赶忙转过身，手忙脚乱地将其扣上，顺手抹去了嘴唇上的红。口红的色号是适合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怪。还是喜欢她平常的样子。素面朝天，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

    店员回过头，眼神有些慌乱，左顾右盼，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她试探性地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吗？”

    秦昌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饭团，沉吟片刻，慢悠悠地开口：“嗯……有吧。”

    “我们是轮班制，白班和晚班。偶尔换班的同事有急事耽搁，下班时间就不定。反正我们门店就三个人，三人自行商量工作时间，和大部分便利店……稍有不同。”

    秦昌假装认真地听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滑动，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安雪溪，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微妙感觉。心理预期和实际效果反差冲击太大带来的余悸？身体的温度不觉间升高，秦昌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却无法聚焦。

    安雪溪说完一大堆话，见秦昌过于认真，不好意思起来。

    “我这儿没什么参考价值……你可以去大一点的连锁品牌问问，全家啊罗森之类的，他们的制度比较规范，对你把控角色会有帮助。”

    “不要紧，反正离得近，我经常来。”

    秦昌收起手机，犹豫了一下，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店铺，看看还能寻找什么话说。不太想现在就离开，还想和她说说话……可说什么呢？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交往过几个女生，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玻璃门外的马路上，偶尔车来，不久后车往。不远处的红绿灯切换了好几次颜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再待下去，可就不礼貌了。

    最后，他抬眸看向安雪溪。

    “所以……”秦昌顿了顿，又喝了口咖啡，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我之后还能来问你吗？”

    叫安雪溪的店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被晚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当然可以！”

    秦昌也跟着笑了，但心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她的笑容而感到开心。他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补充了一句：“那……下次见。”

    “下次见。”

    安雪溪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

    便利店的自动门缓缓关上，秦昌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再回头看一眼，但他忍住了，只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了。

    街道空荡荡的，只剩下零星几辆车偶尔驶过，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远处的高楼大厦映照出灰蒙蒙的天，笼罩上一层压抑。寒风依旧在吹，卷起地上的几片废纸，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轻轻落下。似乎有一片羽毛也随着寒风卷起又落，落在秦昌的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这种感觉是什么？是因为她总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吗？还是因为她的笑容让他感到温暖？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还是说，日日的观察中，他也不小心陷进去了吗？

    ——毕竟，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和惊喜，不是吗？

    秦昌不在每天准时准点打卡便利店，而是推算出安雪溪上班的时间后，在她当值的时间去。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原因，那就一直做，直到自己想明白为止。饭团吃腻了，找不到挑选的商品，秦昌会询问工作室的人需不需要帮忙免费跑腿。

    可持续了大半个月，他依旧没想明白。

    “四奕老师！”

    空旷的街道，身后的声音格外清晰。秦昌惊愕地回头，盯着远处跑来的人。

    “哈——我——我想——哈——等我——缓口气儿——”

    安雪溪大喘着气，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秦昌也不着急，默默等她缓和过来。

    “那个啥，我其实挺喜欢——不对不对！我有想法——也不对！就是——”

    左右晃荡的人脸部充血严重，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说个正经。秦昌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雪溪才淡定下来。

    “我想……我可以邀请你吃个饭吗？”

    秦昌握拳抵在唇边，微蹙眉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安雪溪后知后觉，赶忙摆手：“不对不对！我说错话了！我不是变态！真的不是！不是要请你吃饭，是……是想……和您交个朋友？也很变态啊……那个我——”

    “可以。”

    秦昌居然答应了。但出于职业和身份考虑，又加了一句。

    “但不是以声优和粉丝的关系。而是……我也想和你交朋友。”

    悸动的震颤在心中泛起波澜，斑马线绿灯亮起时急促的提示音比心跳的速度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