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自昨夜里从逢潭那儿回来,常聿便被带的有些心神不宁。

    女儿家的声音轻绵细浅,似早春破冰的潺潺溪水泛着微凉,在耳边久散不去,虚缈又缱绻。

    “……”

    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百思不解。

    在旁研墨的蛮枝心有困顿地看着自家大人:“???”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手下的奏折实在无心去看,常聿顿了顿,问他:“这两日宫里可有事发生?”

    闻此,蛮枝动作放缓,开始回忆起来。

    “……”

    嘶。

    饶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有任何被漏掉而未上报的事情。

    良久,见蛮枝摇了摇头,常聿不觉拧眉。

    ——哎!

    慢着。

    蛮枝心中骤然咯噔一跳。

    不、不、不会是那件事情被他家大人知晓了罢?!

    草啊!!!

    思及此,蛮枝不禁在心中骂娘。

    谁啊?到底是谁啊?!

    到底是哪个不知死的说的?!!

    竟然敢将这种事情舞到他家大人耳里!

    活的不耐烦了吗?!

    蛮枝气愤地怒拍一掌案桌:“真是干活还堵不上他们的嘴!”

    常聿没有说话,静待蛮枝下言。

    蛮枝气哼:“大人别理会这些没意思的话!”

    常聿语气平淡:“他们还说什么了?”

    蛮枝挠了挠头:“嗐!其实也没说什么。反正来来回回,左不过就是说您跟贵妃……咳,还有之前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又被下面的人翻出来加油加醋了些罢。”

    眼观着常聿不似相信的模样,他越说越心虚:“就、就是、就是这次说的是比以往还要那个了点儿……”

    常聿眯起眸子,语调肃冷不掺杂任何情绪,一字一顿咬道:“是吗。”

    闻及此,还正欲往下说的蛮枝蓦地咽下嘴里的话,后知后觉地怯怯觑了眼常聿。

    好像哪里不太对……

    常聿已然转过脸来看他,脸色阴冷可怖地冲他挑了挑眉。

    “......”

    草了!

    这死嘴怎么就这么快呢!

    蛮枝兢兢地缩了缩脖子:“大人……”

    *

    日落西斜,云边霞衣鲜红,最后一抹瑰色逐渐在房梁黄瓦上隐没。

    逢潭闭眼,轻揉两下干涩的眼眶。

    影莲嘀咕道:“也不知贵妃娘娘手底下的人是怎么办事的?这么紧要的事情,居然拖到现在才来告知!眼下各宫全已经都抄录好了,就差咱们。如此看来,倒显得是咱们的不是了。”

    她理数着手中已然抄好的经文,又看一眼所剩纸张,气砸道:“都写一下午了,居然还有这么多!贵人今夜恐怕要难眠了。”

    “你没听藏荷那会儿怎么说吗?李婕妤身怀六甲,如今腿脚更是浮肿的连床都下不了。”稍作片刻休息,逢潭继而提笔,不足介意道:“谁敢在这个时候难为她啊。”

    “她是得供起来!”影莲不甘,“可是,那就能因此来难为贵人吗?!”

    逢潭笑回:“即曝人前,自然就不再似以往那般寂寂无闻。眼下还只是抄写些经文,日后……还指不定会有什么更加强人所难的东西在等着。这会子抱怨两句听听就够了。”

    她眺眼窗外,院中地面尽湿,竟是不觉从何时起飘了雨。

    “你等下回去睡吧,不用在这陪我熬着。”

    影莲撇了撇嘴,说不上愿与不愿。

    到底是在一起相处了两年,也算有几分知心知底。逢潭慰道:“就是坐着写几个字而已,还能累到哪儿去?你方才也说了,这些经文还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你白日也没闲着,早点回去歇了吧。等天明了,还需要你陪我到贵妃那儿去走一趟呢。到时你若蔫了吧唧的,藏荷见了怕是要笑你了。”

    她的话,说到了影莲的心坎。影莲理好案上的东西,又陪了逢潭半炷香的时间,这才忸怩地回了房间睡下。

    待她走后,逢潭微微叹了口气,一时也了无心思再抄。

    “……”

    先前迫于现状,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逆来顺受以此保住性命。而今事态逐渐平稳下来,她也的确,是时候该好好筹划一下以后了。

    报答阿悦恩情,帮扶逢家只是次要的。

    ——她进宫的真正目的。

    逢潭轻手抚摸上垂挂在心口的玉坠:“……”

    那次汪氏走后,夏姨娘说:“若是当年,我没有听信接生婆子的妄言,认为你生下时就没了呼吸……若我当时能再执意一点,或许就不会与你母女分离,饱受多年苦思煎熬。”

    逢潭眸光逐渐冷了下来。

    生下即是死胎……?

    当时,那接生的婆子为什么要这样说?

    ……

    ……

    忽掀一阵劲风然起,屋内烛火应声尽熄。

    逢潭届时从思顿中抽离:“?”

    常聿已然翻身进屋。

    逢潭:“……”

    自那日她说过可以直接进门后,他的来去倒是愈发得自在了。

    逢潭有些不明所以地凝注着对面的黑影。

    他们前两日才将见过,怎的今日他又来了?

    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想到这层,逢潭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常聿不答。

    她静等一会儿,依稀听见他下榻倒茶的动静。

    “常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外面的雨势愈加紧了,逢潭坐在窗前,隐隐觉得有些潮意。她探起身子欲将半敞的朱窗关上,常聿也在这时陡然近身将她压到窗边。

    逢潭被他突然袭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你……!”

    “柔荑执掌间,腻语如丝柔?”常聿意味不明地细细复念着。

    “……”

    呃。

    常聿冷眼,单手掐住她的下巴:“胆子挺大。居然敢打牙犯嘴,揶揄到我头上?”

    惨了。

    敢情这是找她算账来了。

    “说话。”

    逢潭借檐下月光,虚虚观清常聿神情,后背忽冒一层冷汗:“...我错了。”

    常聿手中力道仍是未松,摆明了无意就这般轻易的饶了她。

    逢潭诚恳的不带半点拖泥带水:“是我言行有失,还请常大人饶过我这次。”

    “错了?”常聿轻嗤一声,反问道,“那贵人可知自己错哪儿了?”

    逢潭:“我以后不乱说话了。”

    常聿沉声:“还有?”

    “……”

    还有?

    还有什么?

    原不就是开了他跟慎贵妃两句玩笑话?

    静默沉思良久,逢潭坦言道:“我不知道了。”

    常聿微微阖眼,促狭地睥睨着她:“那些艳词亵语,你听了多少?”

    “……”

    哈哈。

    那自然是一个没落下,都听了。

    不然也不会在将那些“艳词亵语”联想到面前这张聚满凛寒的脸上时,忍不住笑出声。

    逢潭心虚地扯了扯嘴角,慢慢避开常聿朝她投来的鞭打视线。

    常聿见状心中已是了然,掐着她下巴的手力不由更重了几分。

    这下,逢潭是真的被疼地蹙了蹙眉。

    “疼吗?”常聿这样问着,手下力道却是半点未减。

    逢潭眼眶渐渐蒙上一层水雾,被迫与他相对:“疼。”

    常聿黑眸一沉:“那就对了。”凝看身下之人,眼波水雾氤氲,一圈红润含在眼睑,刺眼又挠心。

    “……”

    他到底还是不觉松了手。

    逢潭:“我不该调侃常大人的私事,我以后都不会再说了。”

    气氛到了这里,陡然冷寂了下来。

    此时此刻,唯有天空飘落的雨点连绵捶打屋檐的“啪嗒”声。

    好半晌,逢潭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推身前的人:“我后背硌得不舒服,咱能坐着好好聊吗?”

    “……”

    少顷,常聿从她身上起来,坐到对面。

    案几上的烛灯在两人之间亮起。

    逢潭抬了抬眼,对上常聿的视线,稍作留滞,复又放下。

    想了想,终究还是谨慎地开口解释道:“我没有腌臜取笑的意思。在这皇宫里,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能够遇到相知相暖的人,不容易。我明白的。”

    常聿蓦然冷呵。

    本意原是想吓吓她。

    没想到,她居然还真的信了那些无稽之谈。

    眼下,常聿只觉心口被她呛了一口气,他言间微恼:“你胡说八道什么?”

    实在是怕她再说出什么更气他的话,索性也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要再敢乱听、乱信、乱说。”他略作停顿地剜了逢潭一眼,满有一种恨不得会将她生吞活剥,抽筋活刮的骇人之态:“我……”

    “——不会了!”不待常聿宣判她的死刑,逢潭先一步向他保证道。

    男人浑身气质慵冷,强忍心中不明躁意与她目光相视。

    逢潭小心翼翼地冲他笑笑,夹含讨好意味的语调,比之以往少了拒人的疏离,多了几分撩拨勾心:“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道歉,行吗。”

    她素日里就不常爱束发,偶尔去皇后宫中请安,早上梳上那么一遭,回宫后就又松了。此刻更因着是在夜里,她仅袭单衣,外披一件薄衫,细软的乌发垂散,愈加细观到她消瘦的身形,纤不堪折。

    柔黄的一点烛亮,晃在逢潭含了一泓水色的眼眸里,异于常人的苍白病色,显得眼圈的那抹红丝格外鲜明,像极了一只落到猎手网中,受到莫大惊吓的小白兔。

    “......”

    男人心中惘然,眸中灼灼好似滚过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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