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剧本杀唐僧和那戏子形影不离。
女儿国国主社恐地只会跟着他俩,见了其他人就是陪笑然后火速闪退。
没想到两天一夜过得那么快,剧本杀很快来到了结尾。
剧情里白骨精在猴哥大闹曾府之后便开始接近曾老爷,就是为了跟进唐僧师徒的消息然后吃掉唐僧。
可是任有道这人巧舌如簧颠倒是非,硬是把曾老爷变成觊觎戏子美貌贴上去的臭男人,把白骨精套在了碰巧路过的江湖女侠客身上。
余谓更没想到的是,大家居然都信了。
大家分别指认完凶手回来之后,都表情轻松地准备卸下装扮。
余谓已经在扒拉头上很重的装饰,统计完分数的主持人这时候走了出来,很高兴地宣布,
“本场结算的mvp是白骨精,也就是戏子!”
其他人惊讶的目光纷纷投过来,余谓拆了一半的头套还悬在他头上。
面对这么多人的视线,他久违地有点紧张,支吾了一下挤出一句,
“为啥。”
论破案表现,线索逻辑,肯定是任有道胜他一筹。
旁边的任有道忽然笑了,用手肘去戳他的肩,
“因为我刚跟npc说我愿意为你去死。”
“我帮你完成支线任务,当然你高分啊。”
主持人笑眯眯补充道,
“是呀,唐僧的支线任务是找出白骨精,指示孙悟空杀了她。”
“但是白骨精没有死,唐僧的支线任务就作废啦。”
这时候大家都热热闹闹讨论起来,七七八八的声音盖过余谓轻轻颤抖的视线。
“你这么会玩,为什么不杀我。”
他彻底解开盔头,低声靠近任有道。
之后任有道忽然揽住他的肩膀,也低头靠近他,视线却越到他身后,好像有什么话需要细细思量。
“我说过,任有道的心早就是你的了。”
...
心绪从剧本杀猛地一下扯回现实,这句话的重量也彻底砸在地上。
他们不是唐僧和白骨精,可他们又像唐僧和白骨精。
他们之间只该有“肉”的交易。纵有这样那样的情分,人妖也殊途。
唐僧不能爱上白骨精,任有道也不该爱上他。
余谓没有说话,第一个站起身去卸妆。
如果是他抽到唐僧的话,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白骨精杀掉,无论是不是任有道。
游戏不该代入感情,他和任有道之间本来也是游戏来着。
坐下的时候,他感觉到任有道滚烫的眼神追过来。
他好难受,他想逃了。
而郝业向来慢一拍,回去的车上完全没感受到余谓身上异样的气氛。
“我快生日了。”余谓坐在副驾驶上,忽然说。
“几月几号啊?”任有道把着方向盘问。
郝业有点懵。他们不是情侣吗,怎么不知道对方生日...
“6.1。”余谓漫不经心回答,“儿童节。”
“这不还有一个月呢吗,急着过生日啊...”任有道笑着调戏他,“诶你知道吗,我生日也是1号。”
“你就编吧。”
“真的真的...”
两个人在郝业震惊的目光下若无其事打闹着。
只有余谓自己知道为什么他要忽然提起他的生日。
六月一号这一天会是一个重要节点。
他给自己安排好了,最迟也要在这一天清除和任有道有关的事。
混凝土不会进化成人,他和任有道也不会走向爱情的岔路。
————
“我找到工作了。”
语音通话对面的方潜鸣说,“大概七月初我就能回国。”
“好啊,恭喜你。”余谓戴着蓝牙耳机,面前的平底锅里是他新研究的煎饼,“在你老家吗?”
“不是,公司离你家不远。”
似乎感觉到话题在往奇怪的方向进展,方潜鸣尴尬地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口吃,
“大,大概一个小时吧。”
余谓敏锐察觉到他的尴尬,但也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显然比方潜鸣镇定很多。
但是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他用眼角轻轻叹口气。
现在和方潜鸣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有些累了,可有些人不被允许离开他的生活的。
“好。房子你也提前租好吧。到时我姐也回国,估计我家腾不出地方给你住。”
余谓接下他的话。
“放心,肯定不麻烦你。”
“也不叫麻烦。”
平淡的对话,他们连简单的玩笑都有些开不起。
余谓突然心情不好,煎饼翻面的时候还粘锅。
铲子猛地被人接过,余谓没来得及挂电话也没来得及回头。任有道的身子贴过来,替他把粘在锅上的面糊一下一下铲出去。
“和谁打电话呢~”
他故意凑到耳机旁边大声说。
余谓把他铲开,自己接手烧焦的面糊。
“咋不回答啊,和谁啊,不会是那个什么姓方的吧。”
任有道撇嘴。
“就是他。”
余谓黑脸,心想关你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交了新朋友呢~”任有道脑袋摇摇晃晃又过来了,原来一点没生气。
“我可以和你绝交。”
余谓仔细检查煎饼的状态,这时手机震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还没挂电话。
可消息不是方潜鸣发的,他们的电话还安静地挂着。
一个几百年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不找他都想不起来名字。
高中。
这个字眼挑动记忆的某根神经,思绪挣脱后手指却停在屏幕上面犹豫。
“谁啊,这谁啊?”任有道抱着他凑过来看,喃喃,
“不信方啊....你还真有新朋友?!”
“别吵。”
余谓闭上眼睛,先挂了和方潜鸣的电话,连道歉都没来得及说就把煎饼捞进盘子里。
像是在装愣,企图让必须面对的事情无限延期。
“你拿去吃。”
余谓抽了双筷子,拿煎饼打发他,把他推出了厨房。
任有道刚好饿了,没多说什么真的出去吃饼,可是越吃感觉越不对劲。
厨房里本该煎第二张饼的人站着不动,背对着他像个没出厂的机器人。
任有道放下半张饼,端着盘子还是贴到厨房门口了,边嚼边叫余谓的名字,
“余谓,余谓...余...”
走进去看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明明全身一点动静都没有,余谓那张脸却满满的全是眼泪。
任有道的手指一碰肩膀,他就被触发机关开始颤抖,从呜咽变成啜泣。
“余谓,余谓...你别吓我啊...”
他忘记手上还端个盘子,一急起来盘子落到地上碎了都管不着。
平时连一点表情都舍不得给的余谓,此刻在他面前哭得山崩地裂。
原以为自己喜欢余谓的所有情绪,现在才发现他一点都看不得余谓哭。
平时不哭的人难过起来,原来会让全世界都跟着难过。
“余谓!”任有道把他的身子掰过来,再用自己的怀抱死死裹住。他好急他好急,可是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时候他救命一样看到摆放在台面的手机,情急之下输入了他偷偷记下来的解锁密码。
一个从没见过名字的聊天框。
「余谓,好久不见,打扰了。最近过得好吗?」
「是这样的,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之前你和陈逸分手的时候把他删掉了,所以他的微信没办法联系上你。」
陈逸...
任有道眉头一皱,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不得不告诉你,陈逸出了一点事情已经离世了。」
后面还有好长好长的话他来不及看。眉头猛地松开,又皱上。
这次不是生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他知道余谓为什么崩溃了。
————
高中的余谓和大学很不一样。
意识到性取向的敏感时期,他过分羞涩。不敢和男生有过多接触,也不敢和女生说多少话。
他在学校的生活几乎只有学习,所以成绩好。
而陈逸不一样。他特别特别自信,特别特别热情,和班里男生打成一片。
余谓偷偷羡慕他,羡慕他用那样的笑容看着大家,作为学生会的部长在校运会里挂着牌子跑来跑去。
当然也因为陈逸长得帅,他不小心撞见过不少人给他塞情书。
而很巧地,每次这种时候陈逸的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像是在问他的意思。
越是这样,他越容易在深夜想多。越是想多,他就越逃避。越逃避,他对陈逸的执念就越深。
深到不可自拔的时候,陈逸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他。
晚自习放学以后陈逸装作不经意地等候,余谓装作不经意地出去上个厕所,他们在楼道那么多次不经意地擦肩而过。
然后陈逸会故意去拍他的头,他佯装生气地回头看。每天就这么一点小互动,余谓能期待很久。
后来陈逸在篮球场对他说「我喜欢你还不明显吗」,再后来他们汹涌地被卷进洋流,再被时间冲走。
他们真的非常相爱过,哪怕最后是一本空白的书。
余谓不愿意承认,可是陈逸在他的世界里太深刻,深刻到他这多年以后再没爱上任何人。
很多人都说希望自己的前任死了。
可能某个瞬间,可能这些年的无数个瞬间余谓有这样想过,如今真的发生了,他却没办法做到不痒不痛。
反而他太痛了,痛到站不起身,身体被所有经历过的甜的苦的酸的爱恨撑得滚到地上。
原以为分手是他前半辈子经历过最复杂最痛苦的事情,没想到陈逸在五年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恨,他还有什么理由恨他。
如今那些困着他的梦全都跟着陈逸坠到地底下。
“你哭吧,尽情哭,全他妈哭出来!”
任有道的声音在他旁边。
可他现在快不记得任有道是谁了。
他脑子里只有陈逸久违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余谓!”
“和你同一所大学的话你就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可以有一个家庭!”
还有最后一次见到陈逸那天哭着对他说的,
“对不起...对不起,余谓,你原谅我吧。”
余谓抬起头,终于说出话来了,
“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
“陈逸你听得到吗...”他的话和哭声黏腻着,像孩童咿呀学语的尝试,几次试图挣脱任有道箍在他身上的胳膊,
“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来没骗过你啊。”
余谓突然好像失声一样,再说不出话。
而任有道也好像失声一样,余谓长期压在心里的感情洪水一样涌过来,他听懂了这句「没有他就没有他」。
好痛苦啊。
余谓是,他也是。
伤害过自己的人,怎么能原谅呢。
余谓你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