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周翊研三，有天晚上打完球路过学校的荷花池，荷花池里没有荷花。但是池塘边还闪着一点微光。当时太晚了，周翊以为自己见到了萤火虫。但是萤火虫应该是绿色呀。等周翊回过神时，自己已经靠近了。

    原来是个人在抽烟。

    靠太近了，周翊意识到不礼貌，立刻弹开说抱歉。

    没错，池塘边抽烟的就是蒋颜。

    有多抱歉？蒋颜点亮一根火柴，火光照耀，她很认真地问周翊。

    火光中周翊感觉心跳加快，少女冰冷又娇俏，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嘴巴也圆圆的。

    问你呢？蒋颜歪着头，死死地盯着周翊，目光并不友好。

    火柴熄灭了，周遭又陷入黑暗中，只剩烟头的一点儿微光。

    蒋颜觉得没有意思，抬腿准备走开。

    抽烟有害健康。话刚出口，周翊就后悔了，自己真是讲了这辈子最白痴的一句话。

    关你屁事。少女丢下一句冷酷的话，走开时故意狠狠撞了一下周翊的肩膀。

    夏末的风吹了一阵，空气中还剩一点烟味儿，周翊明白这是心动的感觉。

    再次见到蒋颜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陆教授是周翊的导师，陆教授的女儿陆瑜刚从美院毕业，说是还不想工作，成天缠着周翊，让周翊带她逛T市。

    别误会，周翊的父母和陆教授是同学，周翊和陆瑜有点儿青梅竹马的意思，俩人差了几岁，加上周翊从小规矩正直，俩人不太能玩一块儿。

    陆瑜突然说想要听自己爸爸的课。

    周翊打趣她，你听得懂吗？

    你别小瞧人，现在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听不听得懂。

    陆瑜拽着周翊就溜进了陆教授的课堂。

    正巧赶上陆教授上大课，阶梯教室坐满了人，两个人坐在了最后一排。

    结束的时候，陆教授突然喊了蒋颜的名字。

    蒋颜坐在第一排，听到教授喊她，立刻起身走到了讲台边儿，认真听老师安排课程。

    陆瑜注意到了蒋颜，散漫的长发，圆嘟嘟的脸蛋，却有着尖尖的下巴，圆圆的眼睛蒙着一层淡雾，少女有万种情绪埋在心底不给所有人看。

    周翊在注视导师时也发现了那晚让自己心动的少女。此时的少女在自然光下乖巧可爱，不同于夜晚时的犀利。

    学生们陆续离开了教室，陆教授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和显眼包女儿。

    陆瑜的直发挑染了几股亚麻色，工装裤紧身衣，陆瑜的漂亮是张扬而直接的。

    蒋颜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们，准备离开。

    陆瑜冲到蒋颜面前，热情地自我介绍，还不忘问，你也是陆教授的学生吗？

    陆教授看着自家情绪异常激动的女儿，又看了一眼已陷入迷茫的蒋颜，顿觉不好意思，拉着周翊和陆瑜开始介绍：周翊，研三了，之前去J大交流了一年，刚回来，准备毕业论文了，我是他的指导老师。陆瑜，我女儿，刚毕业。

    蒋颜突然认出了那晚提醒自己抽烟有害的男生就是面前的周翊，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感觉马上就要从眼底溢出。

    我叫蒋颜，今年研二，很喜欢陆教授的课，所以经常来旁听。

    我也喜欢听我爸的课，以后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听。

    陆教授和周翊加起来四只眼睛瞬间瞪大了，老天呀，陆瑜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约人听课，还是经济学。

    蒋颜对多管闲事的男生和热情如火的女生都没有兴趣，乖巧地和陆教授说等下还有课就离开了。

    周翊陪着陆教授、陆瑜回了家，师母张罗了一桌好菜。

    还是没有忍住，周翊打听起了这位叫蒋颜的女生。

    其实，陆教授和蒋颜并不熟悉，但是成绩好又很用功的学生谁不喜欢呢？听学院里别的老师说，蒋颜是保研来的，本科学数学的，基本功扎实；小时候是理科竞赛的种子选手，最擅长化学，有一年初赛复赛的成绩特别好，但是决赛前退赛了；性格有点内向，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也没有住宿舍。

    她为什么退赛？

    决赛前，她家里出事了，她妈妈和她舅舅一家出车祸了，只有她舅妈活了下来。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参加过比赛。

    那她现在和谁一起生活?她爸爸吗？

    她是单亲家庭，家里出事那年她高二，后来和她舅妈一起生活，读大学时，她舅妈出国了。

    爸妈，能带她来我们家生活吗？

    陆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顿饭周翊和陆瑜都吃得心不在焉。

    蒋颜觉得怪怪得，好像上次见过之后，总能在校园的任何角落遇到陆瑜或者周翊。热情美丽的女生和阳光帅气的男生，但是相遇的次数太多，蒋颜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循序渐进的熟悉，这两个人搭讪的方式简直天壤之别：陆瑜恨不得马上和自己成为生死之交，连爹妈上星期吵架这种家务事都要分享；周翊主打一个沉默的陪伴，每节课都可以遇见，每次都是隔一个座位坐在自己旁边。又到了陆教授的大课，蒋颜看到周翊早早就来了，很乖巧地坐在第一排。蒋颜默默走进，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周翊侧身抬眼望着自己，蒋颜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水汪汪、亮闪闪的眼睛。

    蒋颜，这周末有时间吗？我想约你一起去看书法展。

    书法展呀？你喜欢这种？

    嗯，你呢？

    谈不上喜欢，也还可以。

    那？

    周六吗？

    嗯。我去接你。

    好。

    周六早上，周翊早早地来到了蒋颜家门口，在一个旧小区里，蒋颜住在二单元的3楼。敲开门，就看看了蒋颜圆圆的眼睛。

    你先进来，等我一会儿。

    蒋颜的家小小的，但是布置得很温馨，绿色的沙发，低垂的钓鱼灯，散落的摄影集，墙纸是奶油色的，衬得房间格外温柔。周翊觉得自己第一次看清蒋颜，绝不是冰凉眼神中的冷峭。

    你家布置得好温暖。

    我舅妈弄得，她是画家，审美特别好。你是不是已经听过关于我的事情了？

    嗯，一点点。

    觉得我有点可怜，所以最近一直陪我上课，还约我看展？

    不是，我就是想约你去。

    周翊，关于我的事情，你如果想知道，直接问我吧。

    蒋颜突然想告诉眼前这个人过去种种，那些破碎的、又孤单的往事，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却还是觉得肩膀沉重。

    你一个人住可以吗？钱够用吗？

    蒋颜突然笑了，圆圆的眼睛变成弯弯的月牙。

    舅妈出国前给我租了这个房子，离大学近，治安也不错，还给我重新整理装饰了，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才离开的。她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家里出事后，她只是身体恢复了。离开这里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我有他们留下的存折，够我读书生活的。

    那你呢？你心里的伤好一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