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楚湉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去找宋知明求情的一日。

    这还得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说起。

    距离除夕不过七日的光景,过年的气氛愈发浓重,远方的游子纷纷归家,上京城里一下子比往日都还要热闹许多。

    然而楚府却比昔日寂寥,这还是第一个没办法一家人一起过的年,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点欢声笑语也无。

    楚湉安慰自己起码父亲在狱中并未受刑,只要父亲健健康康的,她总会寻到机会为他沉冤昭雪,届时家人团聚指日可待。

    事情却比她想象当中远要糟糕。

    “小姐,不好了,家里的铺子被官府贴上了封条!”

    今日,楚湉本在书房同账房先生一起核对着今年家中的流水,忽然听闻赵管家带来的噩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官府以“接到诉状”的名义关停了铺子,说是有人用了她们家绸缎庄的料子,浑身起了红疹,于是官府的人不由分说便把楚家的店面给关了,还勒令在三日之期内赔偿一大笔钱出来。

    否则怕是免不了一顿官司,而且这绸缎庄怕是再无开张之日了。

    原本,家中除了父亲的俸禄,还可以依靠铺子的收益度日,如今铺子也被关了,家里再无银子来源。存银这么一日日消耗下去,迟早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楚湉不当家不知道,拿过家中的账本才发觉,楚家背后竟有着这么大的一笔亏空,每个月光是家里的开支就是一大笔银两,何况父亲每个月都给二房贴补银子,七七八八算下来家里现在有的银子根本支撑不了多少时日。

    何况,现在还背上了这么大的一笔债务。

    “可打听清楚了?那递诉状的人现在身在何处,可有请大夫医治?”楚湉着急问道。

    若真是因为家中生意的漏洞致人患病,她确实该承担起责任来。钱财倒还是次要的事,人可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老奴早就去打探过了,唉,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与小姐听。”管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寻常家中的生意都是老爷过问,小姐从未经手过这些事,并不见得知晓其中的门道。

    楚湉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疑虑:“这是何意?”

    “二房的人上次过来就说过要分走绸缎庄的事情,夫人一口便回绝了,他们也没有办法,气冲冲地走了。”

    “当时我就想,他们怕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果不其然,我今日一查才知道,这起红疹子的……不是别人,就是二房的夫人。”

    陈淑华?

    她们一家在绸缎庄里向来是看上了便直接拿走,又何曾付过钱?

    何况,为什么别人买了布匹都没事,单单只有她一人。

    “赵叔,”楚湉的手猛地握紧了圈椅的扶手,“你是说,这是她故意做的手脚?”

    “有些话我也不好说,但是官府既然这么迅速地就把铺子关了,只怕那边都是打点过了,不然总得查出个水落石出才行……”

    赵管家刚提起官府,楚湉便猛地想起来——陈淑华好像曾经炫耀过自己有位远房的亲戚在大理寺任职。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亲被抓入狱时没有能够用上的这条人脉,竟被陈淑华用来将她们赶尽杀绝。

    楚湉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狠狠攥住衣角。

    陈淑华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若是楚湉拿不出赔偿的钱,她刚好有理由收走铺子和房产;若是楚湉咬着牙挤出了这笔钱,就是坐实了罪名,没了生计也无法同她抗衡。到时候楚湉一家,还不是任由她陈淑华拿捏。

    “赵叔,我知道了,你容我想想。”楚湉无力地瘫坐下来。

    前有恶狼虎视眈眈,后有狐猾想谋家产,无论楚湉往哪里走,都是进退维谷。可是凭借她一人的能力,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脱这样的困境。

    楚湉紧紧咬着下唇,贝齿几乎要把娇嫩唇瓣咬出血来。她明明答应过父亲,一定要照顾好家里。她绝不能食言,也不能让父亲失望。

    家,她要守!父亲,她也要救!

    楚湉眸光一闪,缓缓抬起头,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这人她从未奢想过他会帮忙,却成了走到穷途末路的她的唯一出路。

    ——宋知明。

    ……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官道上的寒霜,发出嘎吱的声响。一声一声,仿若是被风吹开的窗棱,沉闷地叩在木头上。

    楚湉心上好像顶着一座沉甸甸的大山一般,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此行无非是要与恶魔做交易,最好的结果是她能为家里觅得一线生机,可最差呢?

    不,不会有比现在更差的结果了。

    楚湉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什么气节、名声,她全都不要了,她只求宋知明能够像那日放走她以及街上搭救冬至一样,再高抬贵手一次。

    “楚姑娘?”

    葛术从未料想过,自己竟会在东厂的门口碰到楚湉,东厂难道是什么逛街的档口吗,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敢单枪匹马来这样的地方,还要见提督大人,胆子再大也不能这么肆意妄为吧。

    “提督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葛术喝了一声。他身上落了鞭伤,伤口眼下还未痊愈,在冷风中一吹就浑身刺痛,自然也没有心情同她耗下去。

    凛冽寒风宛如小刀划过面颊。

    楚湉身姿纤细,却笔直地站在那里,一袭素色衣裙被吹得猎猎作响。

    无妨,她可以等,宋知明总会出来的。

    葛术眉头紧皱,不知道这姑娘哪来的这么倔的性子,在冷风里站了这么久,任由他威逼恐吓,都不肯后退半步,是铁了心要见提督大人。

    “葛术,莫拦了,主子让人进去。”不知何时,来福幽幽出现在身后。

    楚湉原本黯淡的瞳仁里,突然燃起了滚烫的希望。

    宋知明竟愿意见她,实在是出乎意料的惊喜。这一刻,她浑然忘了昔日宋知明带给她的恐惧,满心欢喜地随着来福往里走,事情竟然比她想象得顺利。

    迈过高高的门槛,从大门进来,便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两侧是高耸的围墙,连绵的高度仿佛要直上云霄。明明这么大的地方,却是说不出的诡静。就连穿堂的风声,也不敢放大了声音,呜呜咽咽地在空中哀嚎。

    好不容易走到大殿,却仅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一股压抑而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着甘松的香味,楚湉敏锐地感知到,宋知明就在不远处。

    刹那间,她心跳如鼓。

    来福将人送到便退了下去,只留下楚湉一人立在那里,局促不安。

    宋知明斜倚着靠在铺着锦衾的雕花檀木椅,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楚湉发间别着的玉簪子上。素净淡雅的梅花式样,款式倒是简单。

    楚湉微微屈膝,径直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宋大人,求您高抬贵手,救我父亲一命。”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并未等到答复,她的眼睛却不敢随意打量。

    “笃笃笃……”

    宋知明右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椅面。良久,他喊了声:“来福。”

    听到他的声音,楚湉的心瞬间慌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万万不能这么轻易就被赶出去,思及此,她忙往前走了两步。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冰冷的石阶上,垂下眼眸,“大人既然愿意见我,定然是有缘由的,望大人赐教,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大人满意?”

    说罢,她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与石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话语里满是恭顺,吹了许久的凉风,一张小脸早就冻得苍白如纸,低垂下去的乌睫也止不住的颤。显然是十足诚心又惶恐的模样。

    从宋知明的角度望过去,刚好看到螓首下那一截雪白的颈子。

    她纤细的颈子微微垂着,脖间露出的细腻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般,鬓间有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耳侧,更勾勒出那一抹优美的弧度,一只大掌便能握住大半,再稍稍用力轻轻一折恐怕便会断掉。整个人恰似春日含苞待放的嫩蕊,处处透着让人怜爱的娇弱。

    “楚小姐这是何意?别人用过的帕子都嫌弃的人,怎可朝着咱家磕头?”宋知明几不可闻地勾起嘴角。

    宋知明声音冷淡,楚湉却听出了他的嘲讽。

    于是她又默不作声地跪地行了一礼,只求这死太监把之前的事揭过去,别再抓着不放。她发间珠翠轻晃,发出清脆的响声,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抬头。”宋知明冷冷出声。

    楚湉认命的抬起头,眼神空洞。她试图把自己当成没有感情的器物,把自己的血肉、骨气都统统掩埋起来,她只想快点挨过这一切屈辱,好让宋知明早些愿意帮忙。

    不料她刚抬眸,便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眸,他瞳仁中有暗色的光影流转,却冷得让人心底发寒。宋知明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忽地笑出声。

    “楚小姐金枝玉叶,可曾学过伺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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