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哥。」

    刚下晚自习，我单挎着书包，从学校后门的小巷子叼着烟慢慢悠悠地走回家，刚准备掏出打火机，就看见前面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自己挥了挥手。

    逆着路灯，在路灯下模糊的背影有点不真切。十八岁的左航眉眼舒展恣意，好像又瘦了点儿。见我拿着打火机，他皱了皱眉头，朝我伸出了手。

    「你待会儿还要去打工吗，不能陪我写作业吗。」我瘪着嘴巴将打火机放回了口袋里。「这时候学会跟我装乖了? 你要是想可以跟我一起过去。」左航接过我肩上的包，「别告诉我你只是想见张极。」

    「哎呀别说出来噻。」我吐了吐舌头，轻车熟路地用从朱志鑫那儿学的重庆话回了嘴，「我去见我男朋友怎么了嘛。」

    左航的步子顿了顿，扭头看着眼睛亮亮的我，叹了口气。

    左航是我的邻居，俗点说是青梅竹马。两个家庭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从夏天的凉席到冬天的棉被，一起度过了无数的夏天冬天。左航坚韧又敏感，会因为害怕自己的补习费用超出家庭预算而去做兼职。偶尔经过他的班级，看着他一顿一顿又强撑精神的模样，我的心总会变得酸涩又柔软。

    「她不能喝，能不能拿点饮料过来呀。」刚推开包间门，张极看着左航背后的我，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见我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张极挑衅似地朝左航吊儿郎当地吐了下舌头。

    左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我的心里门儿清，只会在对方挑衅上头的时候把自己约出来喝酒——其实是蹲在蹲在便利店门口，拉开易拉罐儿嚎啕大哭，说胡话、大喊大哭为什么张极不喜欢我，为什么，左航你说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啊。左航捏了捏铝罐，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皎洁晴朗，周围是淡淡的云。

    「你怎么了。」见我坐过去一脸神游的样子，张极捏捏我的手掌心，顺带包住我的手，凑近耳边说如果想出去透口气的话他就和我一起去。我点点头，余光瞥见了包厢里的朱志鑫。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张极搂着我的肩膀，向大家意识我们失陪。他牵起我的手，轻车熟路地走到酒吧后门口，我们默契地并肩蹲着。我接来他手中的烟，细细咬着滤口处的爆珠，榴莲味。

    我轻轻地打破了沉默：「你干嘛不让我喝嘛。」

    「小孩子喝什么。」张极轻轻掰过我的脑袋，将烟渡到自己口中。我坏笑着不说话，结果从一个面色凝重的人变成了两个。「这什么啊，榴莲味?」我实在忍不住，撑着膝盖哈哈大笑。

    「喂，我，」张极的侧脸很好看，听到他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嘴唇，「你说你这么乖的幺儿都被我带成了这个样子，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

    我傻傻的蹲在旁边，感觉热血直往脸上涌，烧得脸通红。

    张极叼着烟瞥了一眼我，手上的戒指亮得吓人，弯了弯嘴角。

    他手上的这个戒指我见过的。课间排队上厕所的时候，F班有个梳着好看短发的女孩儿一个劲儿地盯着镜子描唇彩。我看见她和张极戴着同款戒指了，见我打量的目光，她红着脸和我说隔壁班的男同学给她的，不熟，可迅速升红的脸颊和姐妹的调侃的目光总骗不了人吧。没人知道张极的「正牌」女友是我，对吗，我歪着头看她笑。

    「朱志鑫，是真心喜欢你喔。」张极伸过手揉揉我的头，「我和志鑫不对付呢，但我也不介意用你陪他耍一哈，玩一场游戏。」

    什么不对付，我捏捏自己耳垂。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揪着这些人的领子问。最不把感情当回事的人却用感情作为赌注，但却还是要冠冕堂皇地冠以一句「这只是一场游戏」来给自己做借口。我捻着快烧到指尖的烟，抿着嘴不说话。

    再回到包厢里的时候，几个人喝得烂醉。张极挑挑眉，意识我送朱志鑫回家，我歪头盯着朱志鑫亮亮的眼睛，摇头。张极走过来搂住了我：「听话。」

    我假装看不见他眼里的不耐烦。

    航哥说爱是宽容、自由，但为什么每次我的名字和张极的连在一起时，自己总会变得卑微又弱小，一边放低姿态、一边狠狠咒骂着这样的自己。我无助地搜寻者左航的身影，发现他在不远处的地方收着盘子，发酒疯的客人揪着他的领子吼你这个破实习生是不是瞧不起我，我的眼眶突然红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你知道我住哪里吗还送送送。」一出酒吧门，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晚风的惬意，朱志鑫就甩开了我的手，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眨眨眼：「不知道呀，所以我准备把你带回我家的。」

    「你经常带男孩子回家吗。」朱志鑫的脸烫得红红的，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有病吧。但我还是笑眯眯的说：没有，你是第一个。

    最终朱志鑫臭屁地call小弟开来了漂亮机车，贼兮兮地把头盔递到我面前，笑着说哥送你回家。扣安全扣的时候他突然凑过来，距离只有五厘米，我看见他鼻子上细小的汗珠，半讥讽半认真地说了句无证驾驶。

    「你什么意思啊？我，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这种带着亲昵意味，满不在乎又强词夺理的语调惹得我心里升起一阵新奇的感觉，我歪头一笑，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明显感受到朱志鑫的身体一僵，车开得东倒西歪。

    我一愣，嘴里想问的话突然变成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朱志鑫见我胡说八道，也开始放轻松起来，扯些有的没的，最后迎着风大声地说了句我你真的很特别，

    我知道啊。我坐在后座上张开手臂，那一刻好像世界被我抛在脑后。

    我当然知道我很特别。

    特别到可以让张极就这么轻易地把我当成玩具，特别到可以让你这么自然地对我说出喜欢。

    ————@WaterrLuc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