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季年

    兴凤小学位于江城区环春街道的最东边，拥有接近七百名学生。学前班和一到六年级分别有三个班，每个班四十人左右。

    环春街道适龄的小孩都在这儿上学，当然也有住得稍远一点的。

    环春街道虽然不是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但也是非常宜居的一个地方。街道很干净，路面平整，车流量不多，很少有噪声，空气质量也不错。有各种店铺提供生活便利，交通也方便。

    这里的城区有几十年的历史。居民相处和睦，老人们经常结伴到公园锻炼身体，小孩也成群结队地一起玩耍。女孩儿们跳花绳、过家家，男孩儿们学着动画片里的超人和怪兽打架，经常为谁扮演怪兽争论不休。

    但这些小孩堆里不包括一个人——江季年，尽管他也住在这条街上，也在兴凤小学上学。

    因为江季年是一个“小大人”。

    在一众小孩还流着鼻涕自己擦不干净屁|股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上下学，并且在爸妈没时间管自己的时候煮点简单的食物喂饱自己。

    在学校里，其他小孩都像是多动症的天生患者在学校里接受治疗，只有他安安静静的在那自己看书。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因为从四年级开始，一班每次考试都是江季年第一，于是他就被班主任选为小班长，时不时的帮她改改作业、收收通知票的回执、维持课堂纪律。

    职位这么一升，他俨然成为了同学们眼中的“小班主任”。

    谁会跟班主任玩捉迷藏啊？

    江季年就这么成为了“不合群的小孩儿”。

    有几个男同学不服他，经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做一些令江季年匪夷所思动作。有的趁他不在教室，会悄悄往他课桌里放垃圾或是画几笔他的作业本。

    本来人类小孩安安静静的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可某些偏偏要刷存在感。

    他们一般说话漏风，嘴巴边缘的鼻涕泛着晶莹的光泽，身上的衣服东黑一块、西白一块。笑着对江季年起哄时，那脸上的表情比街头的小混混看见女学生还猥琐。

    面对他们，江季年强装成熟的脸上会少见地有几分破裂和恐惧——他怕神经病和流鼻涕会传染。

    江季年皱着眉忍了几次就受不了了，所以那些小孩就被叫了家长。

    家长给他们领回去，有的爸爸妈妈混合双打，有的爷爷奶奶轮番上阵，也有的父母根本不管。

    好在也算是有点威慑效果。

    虽然身边人类的质量不尽人意，但江季年不关心别人，只要他们不妨碍自己考第一拿奖状，他便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当然，除了握起拳头告老师，他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就这样，江季年升上了六年级，也还是一个朋友都没交到。班主任刘娇月曾经问他：“江季年，你怎么不跟其他同学一起玩啊？不交朋友是不行的哦。”

    江季年罕见地露出为难的神色。

    刘娇月继续道：“没事，你不用不好意思，想跟同学们玩你就大胆去嘛，怕啥……”

    “不是的老师，”江季年皱起小小的眉头打断班主任，“我不想跟他们玩，他们太be……不是，我跟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刘娇月心说你想说同学们笨我都听见了。她没想到“道不同不相为谋”会被一个12岁的小屁孩用在这种地方，有点诡异。

    而且她竟然有点被说服了，因为实在想象不到江季年笑得像个弱智一样在操场上跟别的小孩玩“鬼抓人”。

    毕竟学校还是更加关注学生的成绩，孩子的娱乐和交友应该是父母该关心的事。

    她叹了口气揉揉额头道：“唉，行吧，你走吧。”

    江季年出了教师办公室没走几步，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前面拐角处冲出来，伴随着一串“哈哈哈哈……”的笑声往自己的方向撞过来。江季年没躲过，两个小孩一下摔在了地上。

    “小云！”拐角处传来一阵惊呼，办公室里的老师也闻声走出来。

    江季年摔下来的时候条件反射地用手肘撑在后面地上，再加上撞过来的人直接压在他身上，此刻两手和他的屁|股都传来剧痛，让他瞬间湿了眼睛。

    身上的男孩倒是没什么事。他急忙爬起来，抓着江季年的胳膊把他扶起来，颤着声说：“同学对不起，你没事吧？”

    此时老师们也围了过来，刘娇月蹲下仔细查看江季年的身体，拍了拍他的裤子，又看见手肘处两处渗出血的擦伤，心疼地道：“哎哟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

    “彦殊云！说了几次不要在走廊上奔跑？还有潘旭，你给我站住！”三班的班主任看清了事故的始作俑者，其中一个还想偷偷缩回拐角处，他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你们两个，一起送人家去医务室！”

    然后他转头对刘娇月说：“刘老师我下节还有课，就不去了，你帮我好好训训这两个臭小子。”

    刘娇月点点头，抱起江季年往医务室走。

    “老师我没事。”江季年被抱着，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哪里。他还没被老师抱过。

    “校医看过再说。”刘娇月平静地说。

    她现在一脸坚毅，江季年还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事实上刘娇月心里已经叫苦不迭——这小孩儿怎么这么重啊！

    一脸坚毅完全是她憋的。她当时看到江季年受伤，没多想就把他抱了起来，完全没考虑她自己一米五的身高。抱起来才想到江季年也没说自己不能走，她为啥要抱啊？

    刘娇月想不通，决定归咎于早上比平时多吃的那个鸡蛋。抱都抱了，医务室也不远，她只能咬牙坚持了。而且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腰或是哪里，还是抱过去比较稳妥。

    江季年从来没感受过像现在这样的窘迫——自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老师抱着，后面还跟着两个三班的学生，其中一个泪汪汪地看着他，好像他快死了一样。一路上走过走廊和三个班的教室，接受了一众好奇的目光，江季年脖子耳朵罕见地红了一大片，搞得刘娇月还以为他真摔出了什么内伤。

    校医看过之后，确定没什么大碍，刘娇月才放下心来。

    “彦殊云，你有感觉哪里痛没有？”刘娇月问那个叫彦殊云的孩子，只见对方摇摇头，接着低下头道：“老师，对不起。”

    “下次不要再在走廊上跑了，还有，你该跟江季年道歉。”

    彦殊云走向江季年，看着他的眼睛说：“江季年，对不起。”

    江季年说没关系。

    然后他看见对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跟他见过的那些男孩的笑都不一样。

    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