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当医生要求他暂停活动进行腿部手术的时候,顾时与只说了两个字。
“不手术,那就别做高强度的动作。”医生脸上的表情很不好,遇到这种梗性子的病人,他没有耐心对其进行苦口婆心的劝慰,“不然,等着下半辈子坐轮椅吧。”
顾时与听到呢轮椅两个字,眼神闪烁起来,但仍然紧闭着嘴,没有松口的意思。
“小鱼!”李岩站在身旁,有些生气地拍了下他的后颈,转头严肃地对医生说,“别听他的,我们做,手术肯定得做!”
付云凯也陪在一边,听了医生的话之后到现在一直没说话。他也在犹豫,眉头紧拧在一起。
“医生,做了手术就能完全恢复吗?”付云凯往前探探身子,左手撑在桌子上,“对他跳舞有没有影响?”
医生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个保证不了。手术解决的是他当下最直接的问题,后续要看手术恢复情况,还有,”他看着顾时与,几乎是冷哼着说出了后面的话,“病人的配合。”
“如果手术恢复良好,病人积极复健,正常的走跑跳这些一般不成问题。”他接着说道,“但是如果接着像这样过度消耗,什么手术都救不了。”
三个人走出来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医生怎么说?”肖宁等人凑上前去。
付云凯摸摸鼻子,“医生说需要手术……”
“做了手术就没事了吗?”肖宁问,“什么时候手术?”
“手术之后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手术时间嘛,”付云凯回答,“没定?”
“怎么了?医院排不上?”宫默插话道。
“这倒不是。”付云凯犹豫了一下,“时与不太想做……”
肖宁和宫默不解地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顾时与,问,“为什么?”
付云凯叹口气,“光是手术康复时间就得一个月起步,再加上复健,大几个月都不能进行舞蹈表演。”
说到这里,肖宁和宫默也沉默了下来。时间不等人,更别说娱乐圈这个日新月异的地方。
“那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不手术,休息个几天,吃药也能缓解一些现在的问题……”
李岩皱着眉立在一边,对于顾时与和这个经纪人的态度他多少是有些生气的。顾时与这小子对自己的身体向来不爱惜,不硬赶着估计就是拖。而这个付云凯,显然将顾时与放在了利益天平的一端。他原本可能还有些犹疑,但现在有了“顾时与不想做手术”这个不争气的砝码,他心里的天平现在已经往利益端倾斜了。
想到这,李岩恨铁不成钢地踹了顾时与一脚。顾时与闷哼一声,扶着腿倒吸了一口气。
“哼!还知道疼?!”李岩故意将话说地重,“你就这么忍着疼去表演就成,我看你能蹦跶个几年!”李岩看了付云凯一眼,“玩命再干几年,挣得钱够给你自己买个豪华轮椅坐坐!”
肖宁一听,便知道了付云凯刚才的话避重就轻,顾时与的腿伤比想象中严重的多。他深深地看了顾时与一眼,当事人低着头站在那里,仍然是平时那样一声不吭的隐忍疏离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心里起了无名火。
“你怎么想的!”
肖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当场质问了顾时与。
顾时与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肖宁像一脚踩到了棉花上,有种让人晕眩的踏空感,而情绪也随之旋转下落,沉了底。
“回去吧。”他说。
到宿舍的时候,顾时与终于忍不住在肖宁进房间之前拉住了他。
他看出了肖宁的不对劲,但又不敢确定这情绪是否是因为自己,如果是,那这种情绪又是什么?
肖宁在想什么呢?
“哥……”顾时与低声叫道。
肖宁的表情淡淡的,看的出来不想和身边的人多言语,只作势要将手抽回。顾时与则不给他这个机会,手下一紧。
肖宁挣脱不出,这才转头面对他,但视线低垂着不与他有所接触。
宫默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忙走过去揽过肖宁的肩膀,“小宁,没事吧?”他指一指顾时与,“时与他也是……嗯,害怕。对,就是害怕。再怎么也是个手术,考虑一下也是应该的。”
宫默冲顾时与眨眨眼,顾时与怎么也说不出附和的话。而肖宁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看到顾时与又是那副明显有事但就是忍着的表情,闷在心底的烦躁又冲涌上来。他不耐烦地闭了闭眼睛,“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吧。我们,”他看了顾时与一眼,“没资格替你决定。”
顾时与心头一颤,手上脱了力气。肖宁则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肖宁忙于为即将上映的纪录片录制主题曲、单元旁白等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原本应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不知道是谁躲着谁,几天下来两个人竟一次也没见到对方。
“明天,宫默要先去赶个个人行程。”付云凯坐在肖宁身旁念叨着明天的行程,“中午的时候我接你过去汇合,然后你们两个直接去电台。行程不紧,电台的人也都很熟了……”
肖宁正回复着导演刘沅的消息,只唔了一声。但几分钟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问道:“就我们俩?”
言外之意就是顾时与呢?但他之前没来由地跟人撂了脸,这会儿总觉得从自己口中说出顾时与的名字有些难以启齿,一股幼稚耍性的孩子气。
“可不就你们俩?时与做手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你俩应付。”付云凯头也没抬,紧盯着手里的行程表回答道。
手术?顾时与同意做手术了?
“什么时候手术?”肖宁问。
“嗯?”付云凯抬头看他,“时与啊?早上,嗯,九点左右吧。”
肖宁愣了一会,问:“什么时候决定的?……做手术。”
“这个啊,从医院回来第二天,早上跟我打电话说要做手术。”付云凯略一顿,有些好笑地说,“本来在医院看起来是铁了心不做,不知道晚上想啥了,又坚决要做。真是,我白挨医院那个大哥的白眼和嘲讽了。”
肖宁顿时哑了口,一股愧疚感涌到心头,他有些后悔自己没能控制好情绪。其实早就后悔了才对。
此时肖宁的想象力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发挥,顾时与身穿蓝色的条纹病号服出现在眼前:他蜷缩在病床上,封闭的病房就像一个牢笼,将他团团包围住。想象自动渲染着气氛,顾时与的形象变得越来越弱小可怜。想象愈加延伸,愧疚感也就越大。
肖宁抖了一下身子,问道:“凯哥,他手术,你过去吗?”
“我没时间啊!”付云凯焦躁地回答,“你知道我得处理多少事情吗?”说着叹了口气,“他这一手术,早就谈好的行程我都得去协调。能拖的往后拖,不能的只能取消。还有,我不得送宫默……”
“哥,哥……”肖宁打断他,有些扭捏地说,“要不,我明天上午去医院?替你去看看……”
“行啊!”付云凯倒是没多想什么,满口答应道,“你上午正好没行程,去看看关心一下挺好。不过,”话说一半,他突然看着手机皱起了眉头。
肖宁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急忙问道:“怎么了?”
付云凯滑动了几下屏幕,回答:“哦,就是医院那边可能比较堵……这样吧,我让晓冬提前去接你,直接到电台汇合。”他抬起头征求肖宁的意见。
肖宁原本怕去不成医院,一听不是,当即点头答应。
付云凯突然不发一言地盯着他,表情探究玩味,嘴角带着笑意。
肖宁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他稳下情绪,故作镇定地说:“干什么?”
“嘶,没事。”付云凯摇摇头,“就是突然想到时与刚来的时候了。”他撇着嘴笑道,“那个时候你俩可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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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各色旗帜飘动,会场里躁动火热的气氛给低沉阴郁的天气蒙上了一层蓝天白云的外罩,激动新奇的情绪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这是北元市第一次承办世界性的摩托车赛事,从几个月前就在全市内宣传开了,男女老少都想来一睹紧张刺激的“速度与激情”。
罗浩挺直脊背,仰头长呼一口气。马克走过来将头盔递给他,“hey,状态怎么样?”
罗浩姿态轻松地靠在椅子上,笑着挑挑眉,“那还用说?”
马克也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这儿可是你的地盘,我等着看你的精彩表现了。”
“你就把车给我调好了,剩下的看我的。”
罗浩正要将头盔扣在头上,但看到从门口走进的摄影师,他眼神一转,放慢了动作。尽管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越来越近的摄像头,但就是故意不正视它。镜头从低处拍摄,他便配合着微仰起头,臂弯甩过一个大大的弧线,才将头盔戴好。
“今天天气不好,车没有问题吧?”罗浩突然问道。
马克瞥了镜头一眼,正色回答道:“放心吧,备了雨胎车。如果下雨,在地面打湿之前回到……”
等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了赛车,马克停住了话头,便听到罗浩闷闷的笑声传来,他伸出手,点了点罩在头盔阴影下的人,语气无奈又好笑地说:“你啊,耍帅本事一流。”
罗浩捏住他的手,将竖起的食指按回去,拉起拇指,“赛车水平也是一流。”
赛道的出发区这会儿慢慢聚集起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赛车手马上就要入场,贺妍随人群伸长了脖子眺望。人头攒动,她左右摇摆着身子,妄图从缝隙中得到视线投射点。之后她极不耐烦地索性站起来。
“妍妍,还没入场,急什么。好好坐着。”一旁的贺文神态自如地说道。
贺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语气嗔怪地说:“哥,就不能再安排个更好的位子吗?”
贺文揽过她的肩膀,“这儿还不满意?”说着拍了她的头,“你看看,再近你是要跟人家赛车手同场竞技?”
“看不清嘛。”贺妍嘟囔道。
“都没开始呢,你看什么?”贺文摊开手,靠在椅背上,懒得再搭理他这个难缠的妹妹。
王北川不动声色地递过一个黑色的袋子,“贺小姐。”
贺妍接过发现袋子里是望远镜,顿时欣喜起来,“还是王秘书厉害!”说着故意瞥了一眼贺文,便摆弄起手里的“秘密武器”。
贺文瞪大了眼睛,他的威信就这么低?!看人家罗浩,对哥哥可是“尊敬”地很。想到这儿,他转头对王北川说:“王秘书,你老板又忙什么呢?弟弟的大活动都不来?”
“老板他有重要业务要谈。”王北川回答,“现在在国外。”
“哦?”贺文诧异道,“重要业务不带着王秘你这个得力干将?”
王北川顿了一下,托托眼镜,不疾不徐地回答:“听从老板的安排。”
贺文狡黠一笑,没再说话。
“来了来了!”贺妍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指着赛道一侧出现的蓝黑的摩托车喊道,“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