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我的人生如果是一本小说,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我睁开双眼,空洞地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纠结了一会儿是不是该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明明我记得昨天我睡得很早,怎么到了第二天还是浑身上下使不出力气。
梦,好像是做了,但是具体的内容一点也想不起来。不过换一个角度想,反正我醒着的时候也经常感觉像做梦一样,很多事情隔个三五天就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人也是,除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几个,其他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我也总是很快就忘了。
我刚下定决心再回到梦乡,林辰发来的消息就把我的清梦搅黄。
“韩芸星,你是不打算去上学了吗?”
哦,上学……要不是林辰触发了这个关键词我可能真的会把它抛之脑后。毕竟近几个月来,我的日常被局限在这座宅院里,于是我每天醒了睡,睡了醒。家里的人也很有默契地不来叨扰我的一切,就算是把父亲心爱的雕塑给打翻了,他也不曾来问我的罪。
林辰可能是我回到极京后唯一一个还在乎我死活的人,他经常给我发消息,叮嘱我要按时吃药。可他的消息我不怎么爱回复,太无趣了,实在没有特地为他敲一段字的欲望。
可能是见我还没有回复,林辰的消息像机关枪一样发射过来,提示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还在睡觉吗?”
“韩芸星,看到的话回我一声。”
“15分钟后我到你家,你准备一下。”
林辰的消息就是这么的无趣,无趣极了。
我虽然不打算回复他,但是我的双脚已经离开床铺,走向盥洗间准备洗漱一番。
我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的乌青就算开十级美颜滤镜也不一定能遮住。因为一整个夏天都在房间里待着,皮肤呈现出异样的白色,好像是刚刚来到人间的吸血鬼。
“真难看。”
就连我自己也忍不住发出感慨。
洗漱之后,我从衣柜里取出前几日送到家里的极京市一中校服。外套是墨蓝色系,格裙则是淡淡的灰色,整体的设计简洁又高级,没有半点累赘。用的料子是极好的,尺寸也是完全按照我来定制的。漂亮是漂亮,只可惜穿在我身上就没了一些应有的朝气。
下楼的时候看到方映晴小姐正在悠然地享用着早餐,见我急匆匆地往门口跑,她也没有半点多余的眼神关照我,就好像我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没关系,这样挺好的,我本来也不是很想和她处成什么很好的关系。
林辰的车停在大门口,我拉开后座车门钻了进去,随后原木的香气钻入我的鼻息。
他才刚刚拿到驾照没多久,车技倒是显得很是娴熟,一路上都过得很顺利。我始终保持着沉默,林辰开口之前我不想主动提起什么。他会问的无非也就是,吃没吃饭,吃没吃药,发没发病。我也只会麻木地答着,可能吃了吧,可能还没发病吧。
“一中挺好的,你会喜欢的。”没想到他来了一句这个。
说实话我已经无所谓了,对于校园生活,我一点憧憬也没有。“未来”这个词,对我来说遥远的仿佛是下辈子的事。我能好好地活着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憧憬些什么。
我随口接了句:“你也是一中的吧?林辰哥哥。”
林辰“啧”了一声,似乎是对这个称呼不太习惯,但他还是顺着我的话继续说:“嗯,所以我觉得你也会喜欢这里的。”
嗯,喜欢不喜欢的,有什么重要的呢。
我看着窗外高速闪过的高楼丛林,才终于有了我身在极京的实感。这座城市就应该这样,冷血到极致,恨不得把所有路上的行人都给吃掉。几个月前我所在的枫原可不是这副模样,那里的建筑都很矮,踮起脚尖就能看到远处深蓝色的大海。
真讨厌,一想起枫原,我的眼泪就会停不下来。
我在林辰看不到的角落很干脆地用手背把眼泪抹干,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继续看外面的风景。我离开了极京一整年,这里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楼还是那样的高不见顶,密集的把太阳都给遮挡。行走在道路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幸福的。
这就是极京啊,我回到了这样的地方。
林辰把车停在校门口,我下车前他还不忘嘱咐我,晚上他会来接我回去。我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一个大学生难道没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韩芸星,”他突然叫出我的名字,“我有点担心你。”
“别担心,暂时还不会死。”不知道我这番话能不能安慰到林辰。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迟到半小时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去吃点什么再去上课,谁让一中校门对面正好有家咖啡店。
大概是因为老师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此时店内只剩下恬静和轻快的背景音乐。我走向点单的吧台,迎接我的是一个成熟帅气的男店员,他看上去分明年纪不大,但是眼睛好似深海,装着说不完的故事。只是眼神触碰的瞬间,我便笃定他是我的同类。
“一杯冰美式,一个牛角包。”我指着菜单上的推荐套餐说道。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落地窗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学校的大门,此时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因为迟到被保安押着写下姓名。一想到他们的现在就是我的将来,我更觉得当下把早餐慢悠悠吃完很珍贵了。
店员把早餐送到我面前的桌上,又安静地退回吧台,对着电脑敲击着键盘。我无事可做,于是边细嚼慢咽我的早餐,边观察着他。他的刘海长得有些长了,好在还没完全遮挡住他的眼睛。他敲键盘的样子很专注,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突然他的视线从屏幕转移,向我投射而来,我不慌不忙地和他对视,随后又打量起这家咖啡店的装修。装修很舒服,既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又不显得随便轻浮。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带着笔记本电脑向我走来。
“我在写小说。”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点点头:“那你挺厉害的,看店还有时间写小说。”
他轻轻笑了:“写小说才是主业,看店是顺带的。”
和人交流好难,我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只好呆呆地把牛角包往嘴里塞。总不能对着这个陌生人说,您好,您看上去好像失去过很重要的人呢。
他也沉默了,我们没有一个人想打破现在安静的局面。
率先打破这份安静的是我的手机消息提示音,是况嘉屿发来的:“宝贝,听说你要转来我们班了?!”
我盯着“宝贝”的称呼率先泛起一阵恶心与不适,不过没有边界感似乎一直都是况嘉屿的风格。他还像个幼儿园里只知道黏着朋友的小孩子,只会让我的世界没有来源的变得吵闹。所以回极京后我没有主动去联络他,本来就病得不轻的我可不想再被他打扰。
我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个:“嗯。”
有时候我也会想,况嘉屿到底是真的喜欢黏着我,还是只是装得很喜欢黏着我。我回极京的这几个月里,他一次也没来韩家的宅院里找过我。消息也只是偶尔慰问一下我的身体,都被我冷淡地略过去。
所以我更愿意相信,他只是在把我当成入睡时必须要抱着的小熊,醒来后就不需要的东西。
很快况嘉屿的消息又响起:“那你人现在在哪里?”
看到没,就是这样。明明并没有很关心我,却要把我的衣食住行都给调查清楚似的。
我放下手里的刀叉,带着还没喝完的冰美式从座位上起身。店员见我要走了,很客气的语气说道:“欢迎下次光临。”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注意力还全然停在电脑屏幕上,我猜测他可能是因为在这里待得太久而形成的条件反射。
下次也许不会太远,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有的人,只要见过第一面,就会知道彼此还会再见。
我甚至想,如果能和他认识成为朋友,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