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棠溪镇。
今天天气不好，看着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下雨的样子。
常老头手里拎着个大大的蛇皮口袋，想着，再捡两个瓶子就回去了。
今天是工作日，该上学的上学去了，该上班的上班去了，街上就没几个人，这街道也肉眼可见的比周末节假日时干净了不少。
常老头向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蛇皮口袋拖在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碎响。
小镇上几乎没什么垃圾分类的意识，一个垃圾桶里扔什么的都有，那味儿，实在是臭的很，好在常老头也捡了这么些年的垃圾，早已经习惯了。
他探头往这个绿皮大垃圾桶里看去，伸着戴了手套的手翻了翻，嚯，瓶子还不少！
他翻了几个还带着点儿水的塑料水瓶出来，将瓶里剩下的水往垃圾桶旁边倒干净，再用力一拧，盖上瓶盖，扔进了自己的蛇皮袋。
没过一会儿，常老头感觉自己脸上传来一阵凉意，像是水滴在了脸上，抬头一看，下雨了。
他当时就顾不上自己的“宝藏垃圾桶”了，连忙往街边屋檐下跑，不光自己躲在屋檐下，他的蛇皮口袋也严严实实的藏在了檐下。
他捶了捶自己的腰，放松的看着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屋檐滴下的雨珠串成帘，在地上划出一个鲜明的界限，微风带着水雾扑到常老头的脸上
水雾带着凉意，常老头感觉脑子都被吹得清醒了几分，他擦干脸上的水，默默的往墙上又靠了靠——毕竟怎么说他也是个六十几的人了，身体比不上年轻的时候，要是淋了雨生病了怎么办？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咪——劈里啪啦——喵......
有点想睡觉......嗯？哪儿来的猫叫？还是自己听错了？
常老头侧了侧头，想要听得更真切一些，同时心中暗叹一声。
哎......他年轻的时候耳力那叫一个好，听声辨位那是不在话下，可惜了，人老了......
喵——咪嗷——喵嗷——
忽略雨声，专心搜寻着猫叫声，听着这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凄厉的猫叫声，常老头就知道自己没听错，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可以听声辨位的好手！
听这细嫩的小嗓音，还是个小猫崽子呢。
老头靠坐在沿街商店的外墙上，微闭着眼，辨别着小猫崽子的方向，几秒后，他睁开眼望向了一个方向——他的右后方。
沿着他所在的街道往右走七八米，往后一拐，就是一条小巷，从这条小巷往里走就是被外围商店围起来的居民楼。
常老头听着越发凄厉却也越发微弱的猫叫，心中不忍，就站了起来打算去看看，当然，手上还拖着他的宝贝蛇皮袋。
转过街角，刚一进入小巷，就看见一个被水泡湿了大半的纸箱子，以及趴在纸箱子里的小猫。
小镇上，街道设施老旧，疏水设施做的不行，地面上也坑坑洼洼的，要不是这雨下得其实并不大，这小猫怕是要被水冲到不知道哪里去，这么一出“小猫流浪记”下来，这小猫最后怕是也活不了了。
“唉——”常老头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冒雨冲上前去，连着纸箱子把小猫端到了屋檐下。
似乎是感觉到安全了，小猫的叫声也停了下来，在箱子里缩成一团，微微发着抖。
这是一只长得很好看的小猫，背部、尾巴以及头顶橘色带虎斑纹，腹部、面部和四条腿儿都是白色。
毛毛都被雨水打湿了，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条猫，可怜极了。
常老头看着这只小猫，眼中闪过心疼之色——他一直看不得这些可爱小家伙遭罪。
叹了一口气，常老头脱下手套，试探着伸出手靠近小猫，和以往他捡到的那些小动物不同，这只小猫并没有警惕他，反而是“咪~咪~”叫着蹭了蹭常老头的手，常老头顿住了。
“怪不现在这些看到的那些小年轻恨不得把猫当主子供着。”常老头喃喃道。
"咪~咪~"小猫似乎是听明白了常老头的话，一边发出甜甜的叫声，一边蹭着常老头的手指。
常老头的手，由于常年劳作，又干又瘦又黑，还布满皱纹和老茧，按理来说，手上的触感很不灵敏，但是小猫蹭在手上时，常老头感觉手上痒痒的，这痒像是会传染一样，一路顺着手传到了他的心里。
他看着这只小猫，见外面的原本的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就用手将小猫捡了起来，小猫真的很小，一只手就可以捏住一条猫。
他先将自己的破烂外套脱了下来，把因为被雨淋湿而瑟瑟发抖的小猫裹在里面，又从裤兜里掏出了用胶纸自制的小雨衣，雨衣往身上一裹，就带着他的蛇皮口袋，抱着小猫，踏入了雨幕之中。
随着塑料摩擦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常老头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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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溪镇兽医诊所。
镇上唯一的兽医万老头坐在门口的摇椅上，听着雨声，昏昏欲睡。
常老头抱着小猫，穿过雨幕，走到了一家名为“万家诊所”店面——这正是万老头的开的诊所，专治兽，不治人。
听见动静，原本安逸地躺在摇椅上的万老头叹了口气，虽然有点不想动，但还是认命地坐起来，冒着雨来，这人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他睁眼，看见常老头正在门边上抖“雨衣”的水，面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常老头儿，你又捡了什么来？”万老头问道。
常老头干哑的声音含着笑意，“今天捡了只猫，带过来给你看看。”
万老头听了，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和常老头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也是打心底里佩服这老头。明明自己还领着低保，整日捡垃圾去卖钱，生病了还舍不得去看，却老是从镇上捡了那些流浪小动物来他这儿看病，什么小猫小狗都有，还有几次捡了刺猬、狐狸、黄鼠狼之类的野生动物。花了钱，常老头儿又不养，就这么把他捡的小动物该送养的送养，该送警局的送警局，该放归的放归。
“来来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小猫又给常大善人捡了回来。”万老头带好手套，没好气地说。
常老头听了，也不在意，他跟万老头认识这么久了，早就知道万老头是个什么样的人，万老头儿明明也快七十了，儿女孝顺又不缺钱，偏偏做不得富贵闲人，就一直在这个小镇上当兽医，万老头自己也见不得这些小家伙受罪，就是嘴硬了些，要不然凭常老头自己的积蓄，哪儿能救得下那些个小家伙儿？
常老头小心的解开衣服，从里面掏出了一只毛发凌乱的小奶猫，橘白配色，一被掏出来，似乎是害怕了，就小声“咪——咪——”地叫唤，但也不怎么挣扎，看起来很乖。
“哎呦——这还是一只小土猫！常老头，你从哪儿捡来的？”
“民安大道那边的小巷子里，在一个小纸箱里发现的，这小家伙估计原本是有人养的，不知道为什么给人弃了，可怜呦～～”
常老头一边回着万老头的话，一边小心地把小猫崽儿递到万老头的手上。
万老头接过，戴着手套的手扶了扶老花镜，轻柔的给小猫检查着，翻开毛毛看看，轻轻拉了拉小腿儿，又掰开猫嘴仔细瞧。
这小猫不知道是没力气了，还是脾气好，又或者是真的感觉到这两个老头儿没坏心，在万老头手底下被揉揉按按的检查，都没怎么挣扎，感觉被碰疼了，就细声细气地“咪”两声。
万老头一番检查下来，轻柔的把小猫放毯子里裹着，摘下老花镜，看着常老头，有些惊奇地道:“这小猫可真抗造，才一个月的小奶猫，它身上没啥问题，淋了雨也没说怎么样，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就只是身上长了些跳蚤。”
他用手指轻轻点着小猫头，小猫也不怕，反而还蹭了蹭他。
万老头笑了:“真是一条好猫。”
接着，万老头给小猫开了些药，有驱虫的，也有治感冒的，价格不贵，常老头儿也掏得起。
常老头从裤兜里掏出厚厚一叠零钱，其中，五毛、一块面额的最多，剩下的也就是五块、十块的面额。
他数出几十块钱，递给万老头，万老头数也不数，就直接将钱塞进了店里收银的小柜子里。
“这只小猫，你打算怎么处理，还是找领养吗？这么小还没有母猫照顾的小猫在外面可是活不下去的。”万老头随意地询问着常老头的打算。
常老头捻了捻手指，果断回答道:“这只小猫，我养！”
听了这话，万老头眼睛睁大些许，把放在手边的老花镜又戴上，背着手围着常老头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不得了，不得了啊，常老头竟然想开了想自己养了，我也挺喜欢这小猫儿，还想着你找领养的话，我来养得了。”
他突然正色道： “老常，既然你想养这只小猫，那就养着呗，这只小猫确实适合你养，小土猫！好养活！”
“要是这猫是个什么娇贵的洋品种，我反而还会阻你一二，但是这只小猫，瘦是瘦了点而，但是看着精神。”
接着，他又不舍地看了看这只乖巧小猫，大手一挥，“你把它带回去吧！”
“不用再看看了？”常老头有点担心，毕竟小猫瑟瑟发抖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话一出，万老头坐不住了，朝着常老头吹胡子瞪眼，“咋？常老头，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是这么个人！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竟然质疑我的医术？我可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兽医！还有市里的什么连锁宠物医院想把我请去呢，要不是不乐意去，我还在这里？我万先达都干了几十年的兽医了，看只小猫而已，这不是手拿把掐吗？！”
见万老头急了，常老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摆手，“老万，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对小猫不放心，想多问问！”
万老头也知道常老头是无心之言，只是气自己和常老头认识这么多年了，可恶的老常头竟然还没认清他是个兽医圣手的事实！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万老头心中默念，总算是平息了那股子怒火。
“记得等小猫好了，带来我这儿，我还得给它扎几针。”万老头叮嘱道。
常老头听了，默默按住小猫一边蹭着他手一边发出“呼噜噜”声音的猫头，“它还有什么毛病吗？”
见此情景，万老头翻了个白眼，“行了，等它身体好了，带来我给它打几针疫苗而已，紧张什么？”
常老头松了口气，看着小猫的眼神是万老头从未见过的温和。
“小猫还没名字，给它取个名字吧。你觉得‘花花’这个名字咋样？”万老头提议道。
常老头低头注视着粘人的小猫。此时的小猫还是黏在他的手上蹭啊蹭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粘人的小猫崽子，但是他很喜欢。
他把右手放到小猫面前，语气郑重地问：“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保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愿意的话，就把爪子搭在我的手上。”
一旁的万老头觉得有些好笑，小猫听得懂什么？
但偏偏，听了这话后，小猫停下了蹭蹭，努力仰头看着常老头，就毫不犹豫地跳上了长老头的右手，然后趴下。
“咪~咪~”，仿佛是小猫在回应着常老头的话。
得到了小猫的回应，常老头宝贝似的把小猫搂进了怀里。
“就叫它常乐吧！跟我姓，它跟了我，就当是我孙子了！”常老头突然道。
“常乐？好名字！”万老头赞赏道。
小猫也“咪啊咪啊”地赞同着这个名字。
等到常老头带着他的宝贝小猫和第二宝贝的蛇皮袋离开时，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万老头嘟囔：“我觉得‘花花’这个名字也不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