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折戏

    夜色暗涌,京都城的夜市小巷却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各家门口、小摊小贩都点着两盏灯笼,橙黄色或橘红色的灯光把这片小巷照的别有一番风味。

    京都城里的不夜天。

    晏承礼从马车上下来,微整衣冠,转身走向巷中,侍从和车夫行礼后习以为常地驾车回府,公子每次来这里不到次日巳时是不会回去的。

    大公子和善,每次都让他们回去,第二日用过早膳再来接他。公子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他们也是跟了公子许多年的老人了,明白公子做事最是干脆利落,纵然从不曾对他们这些下人辞严厉色过,可说出的命令也从不开口第二遍。

    晏承礼缓步走在橙黄的灯光中,小巷青砖绿瓦,并不脏乱,可他走在其中,把周围温暖的灯光都衬得暗淡了几分,如玉公子,灼灼其华。

    青年墨发严谨地束在白玉发冠中,一身竹青色银线云纹的广袖交领长袍,腰间坠着一枚洁白双鱼玉佩。

    他手里提着一包糕点,那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心思上来了便不分场合的胡闹,上次在床上时把晏承礼弄的兴致渐起,却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停下来,非要让他答应下次给他带梨花酥。

    晏承利满脸羞红,眼角溢出泪滴,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受,偏偏那人只是在他身上挑逗却不肯进行下一步,他只好抓住那人作乱的手,喘息着答应给他带梨花酥。

    从那日的靡乱情景里回过神来,晏承礼看到前方一个小摊支起的架子挂着的一个小玩意,他走近看着那个用红绳编出来的同心结。

    同心结是一对的,红绳编的很密集,但并不显得板硬,下面的流苏随风轻轻晃动着。

    小摊摊主很热情,被来人惊了一瞬,随后看摊前的锦衣公子一直盯着那对同心结看,没什么盛气凌人的举动,摊主把那对同心结摘下来递到那位公子身前,嘴里还说着:

    “公子喜欢这个?这架子上用红绳编的小玩意都是我娘子亲手做的,她平日里做绣活疲乏了就爱编些小东西玩。”

    “公子放心,这同心结编得很结实,我家娘子的手艺是从小练起的,静德坊最有名的那个绣娘就是她。编这些小玩意更是不在话下。”

    小摊摊主提到自己娘子时,满脸柔和,摊上大多是些木质用品,但摊主专程做了个架子来挂这些编织品,把这些东西放在了极其显眼的位置。

    晏承礼从摊主手中接过那对同心结,垂眼间看到小贩腰间也垂着一个红色同心结,他开口,声音清冷冷的如泉水流动,:“冒昧一问,阁下与夫人很恩爱?”

    摊主没想到眼前清冷的贵公子真的会搭理自己,他没敢贸然回话,斟酌着道:“我与娘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成婚十几年来都少有争吵,娘子是贤惠的好女人,每日里操持家务事还要做绣活补贴家用,很是辛苦,能娶到这样的女人是我的福气。”

    他回答的拘谨,但是足够诚恳,晏承礼能看出来摊主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夫妻相守十数载,恩爱和睦,虽平凡亦可称佳话。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同心结,从荷包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面上,看向摊主,“这锭银子,买你这对同心结和一个祝福。”

    “这、这、这”,摊主震惊地看着那锭纯白的雪花银,手足无措地说道:“公子想要什么祝福?这、这一句话而已,值不了这些钱……”

    晏承礼没说话,他想要的祝福已经在这对同心结里了,给出了银子他便不再停留。已经耽误了些时间,不知道那人今日会不会闹他。

    想到这里,晏承礼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一抹轻笑,若是那人愿意,他更想把人接到一处隐秘的宅子里,精细地养着、哄着爱着,他日日夜夜陪着那人胡闹又有何妨?

    前方挂着一排大灯笼,那地方尤为拥挤,到处是人影走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戏鼓鸣锣的声音,晏承礼没走正门,绕后去了偏门处。

    那里有个小厮守着,那小厮看到晏承礼出现,忙打开偏门,嘴里还说着:“晏公子您可算来了,下一场就是连先生的戏了。您快里边请。”

    晏承礼听到这话也不禁面色微变,他越过小厮快步往里走去,走过后院看到前边的戏台,戏台后正有一个身形高挑的青衣,他一身粉红戏服,头上戴着繁琐的头面,面上妆容很重,但依然看得出五官的精致。

    “铛——”的一声锣鼓声响起,四周喧闹的气氛安静下来,戏院里等候的客人不约而同的停止闲谈,把目光放到戏台上。

    只见那个青衣款款走到戏台中央,步伐轻盈,如履祥云,抬手挥动水袖,身姿婉转婀娜,浓妆艳抹下眼波流动,风情尽显,开口唱着痴情人苦等负心郎不得的悲情故事,嗓音清越直入人心,看台下已经有些姑娘拿起手帕拭泪。

    翩然间尽是离苦,那姑娘又没了老父老母,邻乡近里对她评头论足,姑娘不忍受这等无由屈辱,背井离乡路遇好心老妇,老妇人教她做衣织布,姑娘勤学肯吃苦,两年半载就有了自己的门面店铺。

    戏腔一转,姑娘的英气尽显,谁说女儿家没了男人只能半生凄苦,有手有脚又何须他人帮扶,任旁人一张空嘴毁我清誉,我宋三娘上不靠天地、下不依懦夫,且堂堂正正地谋一生乐福——!

    水袖一甩,姑娘眉眼肃穆。

    “铛——”

    戏罢,落幕。

    台下看客恍然回神,稀稀落落的鼓掌声响起,转瞬间又热烈起来,不乏有激动的看客随着那青衣往后台走,被戏院的小厮好声好气地拦了下来。

    戏已散,看客却留了许多。

    一杏衣小姐对旁边的丫鬟说道,“连先生的许多戏,我还是最喜欢这一折,敢爱敢恨才是我大成儿女应有的底色。”

    那丫鬟与小姐亲厚,说话也随意些,“小姐的眼光和奴婢就是不一样,奴婢反倒不敢想那是怎样的场景,连先生的这折戏都让奴婢看的心惊胆战的。”

    小姐横了她一眼,娇嗔道,“你天天跟在本小姐身边,也该有我两分胆量了吧,就不能再大胆一些?”

    丫鬟讨好地摇了摇小姐的手臂,说道:“奴婢自小就胆子小,如今已是学了小姐三分胆气的模样了,还是小姐调教的好。”

    小姐娇哼一声,被奉承到了心坎上,接着说:“负心郎最是该死,依本小姐看,宋三娘只是与他断绝来往可不够,苦等这么多年又倾尽家财供他读书,这等小人行径就该报官捉他入牢才是!”

    “可是小姐,那负心郎后来也还了当年的钱财,宋三娘能开店面还是靠了这些钱……”丫鬟在自家小姐越拧越紧的眉眼下,声音越来越小。

    小姐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呀你,那些钱本来就是他该还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什么时候还该还的钱还成了值得称赞的事了?”

    “反倒是那不要脸面的钓着姑娘这许多年,浪费了姑娘的大好年华,害人家平白遭了不少骂名,那些骂三娘的人也是拎不清的糊涂蛋。”小姐越说越气愤,眼看还要说些更难听的话,丫鬟忙握住小姐的手。

    “好了好了,小姐我错了,您可别再说了!”

    “胆小鬼!你怕什么,别忘了现在是今上临朝,我们唔!”小姐震惊地看着丫鬟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但那丫鬟显然比小姐还震惊,她吓得面色发白,额上冷汗都快出来了。

    她急的快要跳脚了,低声对着自家小姐说道:“祖宗您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那种事怎么能在这里说!”

    小姐拍开丫鬟的手,用力一点她的额头,咬牙道:“你真是胆子大了,你家小姐说话都要管了。”

    但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走向戏院外,说道:“走啦走啦,再不回去爹娘该担心了。”

    丫鬟急忙跟上自家小姐。

    晏承礼垂眸坐在原处未动,待戏院看客走尽,只剩小厮后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向后院。

    他推开门,看到连时正在卸掉妆面,铜盆里的水满是花花绿绿的颜色,那人看到他来,也不惊讶,开口就是吩咐道:“去帮我换盆水来。”

    不同于戏台上的声音多变,连时本人的声音清越轻缓,听来有种闲适的语调,晏承礼把糕点放在桌子上,今日穿的广袖,做这种活计着实不方便。

    他没开口唤小厮,连时的房间向来不许旁人随意进入,他又不喜在后台卸妆,嫌那里脂粉味太重,每次都是回到房间自己收拾。

    晏承礼端换了几次水,总算是把脸上的妆面洗干净了,待那人去屏风后换衣服,他把带来的点心装盘放好。

    连时挑剔,点心味道甜咸不宜不吃,外貌不好看不吃,摆盘不精巧不吃,就连盘子都得是和点心配套的,晏承礼这些年也算是摸索出来他的喜好了。

    那人挑剔便挑剔罢,不过是自己多在意些而已。

    给他的在意已经足够多了,又何妨这一星半点。

    连时走出来后直接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晏承礼递给他一方绣着青竹的手帕,他拿过随手擦了擦,夸奖道:“晏大人手艺渐长,呐、你尝一口。”

    晏承礼眼神微暗,微微抬头咬住连时递过来的糕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人微敞的领口下精致白皙的锁骨,他喉结微动,咽下这口糕点,说道:“嗯,比往日熟练了几分。”

    “可还有想吃的糕点?我下次做好带过来。”

    现在记下来,也省得待会儿又在不该折腾的时候折腾他。

    连时挑了挑眉,对这人的心思一清二楚,他偏不如这人的意,糕点他要吃,情趣他也要玩,这人怕是不知道自己面色绯红一脸隐忍的表情有多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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