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定何夕，今夕岁还除。团栾儿女，尽情灯火照围炉。但惜年从节换，便觉身随日老，踪迹尚沈浮。万事古如此，聊作旧桃符……”
——“逍哥！递给我，递给我！”沈牧站在高凳上往下伸手，接到的却不是桃符，而是顾逍的温暖干燥的手。
沈牧触到那掌心，心里一暖，嘿嘿一笑——
顾逍此时正紧张地扶着沈牧脚下的凳子，站在沈牧随时可能摔倒的地方，做好当肉盾的打算，如临大敌。
可能是顾逍的脸色关于严肃了，逗得沈牧又笑了起来，“逍哥，傻样儿～”沈牧盯着顾逍紧张地脸，想要取笑他。
于是他将手在顾逍的手心蹭了蹭，然后又慢慢抽出，转而去摸顾逍的脸。
可是就只是这样在沈牧手下无知无觉的顾逍，就让沈牧再难自拔。
——大好的晴光从上往下地照在他的逍哥脸上，给俊朗的五官绘上最动人心魄的明暗交辉。
沈牧的取笑随风飘走，一时失语。
他只是脑子轰的一声，如同一场经久悠远的磬钟……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牧迟缓地挪动了身子，在高凳上蹲了下来。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下倾，受着那致命般诱惑的吸引。
顾逍赶忙紧张地伸手扶在沈牧身侧，刚要开口让沈牧下来，可是沈牧的声音却先一步传来，“逍哥，抬头。”
顾逍下意识地听从，抬起头来，正对上沈牧痴迷的眼，深深又缱绻。
顾逍也有些出神，但是仍是不放心地想让沈牧先下来，不等开口，他就看见沈牧又放低了身子。
他赶忙被吓得回神，身侧的手护得更紧。
可是沈牧却还是继续下倾，吓得他心神惧惊。霎时，身子先于脑子，他踮起了脚，将整个身体迎了上去……
“逍哥，闭眼。”沈牧的声音从唇和顾逍的额头之间传出，温热的唇在顾逍的额头上若即若离。
他一时呆愣，顺从地，后知后觉地，闭上了眼。
随后他感到沈牧的唇实实地贴紧。温暖的触感，闪电般的快意，席卷全身，触及灵魂，直达心脏。
直到沈牧的唇离开，他才睁开眼睛。
沈牧的眼和他的眼又触在一起，眼波流转，情深难盛。
顾逍踮起的脚尖忘记了放下，可是还记着要先让沈牧下来。等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阿牧～”
……他又闭上了嘴巴。
不料沈牧闻言突然抖了一下，身子微微轻晃，带着高凳也有些不稳。
这下彻底把顾逍吓得脸色一白，赶忙站实，两手直接把还蹲着的沈牧提了起来，等沈牧落地，就落在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沈牧不安地上下摸了摸，还好没事。
“吓着没有？”顾逍把手箍在沈牧的腰上，安抚问道。
沈牧也牢牢抱着顾逍，摇了摇头，“没有，逍哥不怕，我没摔。”沈牧反过来拍拍顾逍的后腰，给他压压惊。
顾逍想说就不应该让沈牧上去，但是到了嘴边又变成了：“桃符挂得太高，让小厮换就好。”说完他深吸一口气。
沈牧又把手放在顾逍的胸前，拍了拍，才说：“可是我想给逍哥换，镇邪驱鬼，祈福纳祥。”
顾逍一听就心软，哪里还舍得说什么，只道：“阿牧心意到了就好，摔了可不好，乖阿牧？”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沈牧的额头。
沈牧伸手搂住顾逍的脖子，乖巧地点了点头，直把顾逍心里顺得服服贴帖。
突然沈牧又笑了起来，顾逍低头又蹭了蹭，“阿牧笑什么？傻样儿～”顾逍说罢，额头上的触感顿时复苏，烫了起来。
顾逍被烫得脸有些微红，耳朵却是熟透，他不自觉地喉咙发紧，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沈牧还是嘿嘿笑，仰头在顾逍喉结上亲了一下，说：“逍哥不傻，逍哥最好看！”
顾逍顿时喉咙更紧了，脸上已经漫上一层粉霜，不敢看沈牧。
可只是他不敢看沈牧，不影响沈牧敢看他呀。
他越躲，沈牧越看，最后他实在不得已放开了沈牧，“阿牧……阿牧才，最好看……”
接着顾逍又“阿牧阿牧”了好多遍，可是到底阿牧什么却没说出来，最后只能说了句“我……先去沐浴更衣了！”说罢便慌慌忙忙转身回了屋里。
沈牧看着空了的怀抱，脑子里想着逍哥到底要阿牧什么，又看看逍哥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是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也捂着嘴跑回了自己屋里。
除夜（即年夜饭）之前，顾父领着府上妻儿同到顾家祠堂。
顾父顾母先行祭拜祖先，而后顾父有拉起顾母，朝祠堂的东南角走去。
那里还放着一个神龛，神龛上放在两个牌位——亡弟沈清，亡弟之妻卫氏……
顾父顾母朝着牌位重重行下一礼，又往香炉里上了三柱香。
顾父一直挺直的肩膀缓慢地沉了下来，他没有出声，却一直在心里喊，喊他的沈弟——沈弟啊，又是一年除夕了，以前咱两家都一块过的……
沈弟啊，逍儿找着小牧了……今年，就一起过年了……
沈弟，我对不住你……让小牧受了十年磋磨……
沈弟，逍儿他……他是个好孩子，要是我两个老的走了，他会照顾好小牧的，你放心……
沈弟啊，你去了十年了……
顾父的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等抬眼再看向牌位时竟已是老泪纵横。
顾母也哭着，抬手要拿丝帕给顾父擦，却被顾父拦下。他揽着妻子先行出了祠堂，给沈牧留下和爹娘说话的时间。
沈牧早已红了眼眶，却忍住了眼泪，他拉着顾逍的手，一齐跪了下去。
等礼数齐全，就该上香了。可是沈牧却在最后一拜后没有起来。
顾逍也红着眼眶，陪沈牧跪着，一只手伸到沈牧的后腰，撑住沈牧摇摇欲坠的身子。
沈牧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重重将头一磕，“爹，娘，今儿过年了。”
沈牧的声音沙哑又颤抖，磕下的头贴在地上，就像儿时躺在父母的脚边要抱。
这一刻，沈牧又变成了小阿牧了。
爹，娘，儿子很好，你们安心……
爹，娘，我找到逍哥了……
爹，娘，牧儿好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