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所的脑子乱哄哄的，他没有接话，只是对着盘子里的水果进行剥皮处理；洛丞也早已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或许没有人想过再次重逢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先走了。”洛丞打破沉默：“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就……”

    “明天我休息。”江所说：“那条鱼太大了，明天我做完叫你。”

    洛丞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预想之中会被他拒绝的事，他竟然还是选择了邀请。

    洛丞难免收不住情绪，这一晚他都过得无比忐忑；他曾设想过很多种重逢再见的方式，也想过江所的种种反应，其中以拒绝方式偏多。

    “……谢谢。”良久，洛丞才堪堪说出这一句。

    “没什么。”江所起身去厨房，自嘲道：“毕竟认识这么多年，这算什么。”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洛丞难堪地笑了笑，最终推开那扇无比熟悉的大门：“再见。”

    江所看着他爸钓回来的三条还活着的鱼，鱼尾扇动甩了他一脸的水，于是他没听见那声再见，只听见了关门声。

    就像洛丞，只感受到了他的沉默，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江所烦躁地抹去脸上的水，他靠在橱柜上，摸到了被他放回去的那根烟。

    他本想再次点燃，摸到打火机的时候还是放下了。

    算了……少抽点吧。

    他把烟盒从兜里抽出来，然后随意地放在一旁。

    洛丞回来了。

    他还说他不会再走了。

    不走了应该也会去找工作吧……不知道洛丞最后到底有没有学机械工程。

    放在水池里的鱼还在试图挣扎，鱼尾扇动得非常用力。

    自从江远道前两年喜欢钓鱼之后，家里鱼倒是没断过。

    江所无奈地叹口气，找了个大盆，把它三装里了。

    一想到明天他邀请洛丞一起吃饭，他觉得自己也挺不可理喻的。明明说要放下一切回归朋友就此结束，但是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会……

    他拿捏不准自己的心，最终取了个中性词，激动。

    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收拾好之后他也打算休息了，这段时间琐事太多，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洗漱完关了灯，他躺在他熟悉的卧室里，桌子还是摆的什么都是，成群的书籍送的送买的买，桌子底下倒是清净了许多。

    但是那些漫画还在，江所自己收拾的书，就是怕他爸妈看见。

    还有一旁的学习机，已经落伍的笔记本，还有那台自从洛丞走后他再也没碰过的游戏机。

    这些东西明明每次都会看到，但是当洛丞回来后，它们却又有了不同的意义。

    江所找了个帘子，给它们都盖上了。

    夜已深，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结束了这荒唐的一天。

    洛丞回家把行李都收拾出来，就在这时，洛蕙心也回来了。

    “抱歉丞丞，飞机晚点了没接上你。”她也同样风尘仆仆，拎着行李箱回来了。

    “没关系。”洛丞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规整地摆回原来的位置。

    母子之间也五年没有正常见过了，洛丞当年虽然是去了加拿大，但是岑铮自觉他的分数在加拿大上大学有些屈才，最后申请去了美国。

    于是洛丞还要两边跑，美国这边他只申请到了学生公寓，每逢假期他还得回加拿大和岑沐晟一起住，这五年来他拎着最多的东西，就是他的行李箱。

    倒是过上了和他妈妈一样的生活。

    洛蕙心去的地方不固定，以往回国是她见到洛丞的唯一途径，后来就变成了缘分才能使两人相遇。

    冷静下来后，洛蕙心也怀疑过自己的处理方式。这些年她回国就能见到江所，算是亲眼看着江所一步步改变的。

    她也同样见证了洛丞的变化，除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体重变化，她能感受到儿子越来越沉默。陌生的环境，奔波的生活，不熟的亲人。这些都促使了他的变化。

    但是……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明天要不要去买衣服？这些旧衣服不行都扔了吧。”洛蕙心看着那些他高中时期的衣服，说道。

    “明天有事。”洛丞说：“我有一部分东西邮到岑沐晟那里了，明天去拿回来。”

    “这样……那就以后再说吧。”

    洛丞知道，只要他搬出岑沐晟，他妈妈就不会太管他了。

    毕竟她不想再与岑家有任何纠缠，就算岑沐晟是她的亲儿子，只要是在岑家地界，她就绝对不会多问。

    他看着母亲关上卧室门的身影，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还是骗她吧，若是说明天他去江所家吃饭，她一定会生气的。

    洛丞有自己的私心，虽然他当时想说的是“我明天就不来了”，但是江所还是邀请他去吃饭。

    而江所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愧疚。

    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当年的不辞而别，就算洛丞不知道，也能想到他会多伤心。

    江所会怀疑这段感情的最初的动机，会认为他是因为高三特殊时期所以才答应了他。

    洛丞太了解他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也许就该像刚刚一样，对过往感情不谈，只是当着朋友。

    只是朋友，就够了。

    那句话永远刻在他的心里，他不能越界，不能再冲动。他不能背叛这一切的纽带，更不能让这种不幸存在于江所家里。

    于是重逢的夜彻底过去，转眼间，到了第二天清晨。

    洛蕙心给他做了早饭，他吃完后默默刷完了碗。

    “丞丞。”洛蕙心突然开口：“你以后想去哪上班？”

    洛丞说：“过段时间找找。”

    洛蕙心望着他的背影，晦涩道：“你想去……岑氏吗？”

    洛丞不语。

    “当年岑铮给你报的经济学，这件事我确实疏忽了，他想……”

    “他跟我说了。”洛丞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没给他回答。”

    “我支持你的决定。”洛蕙心难得做出了让步：“他让你学经济，也是为了让你管理公司。”

    “再说吧。”洛丞擦干手上的水渍：“反正不着急。”

    见洛丞对此不感兴趣的样子，她也没在多言，当年她一心放在让两人分开这件事上，导致她忽略了洛丞专业这件事。如今孩子不管做什么决定，她都无法再干预。

    十点，洛蕙心还在处理文件，他找借口出门了。

    当然没出多远，两步路，江家门前。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江所很快将门打开了。

    不过显然他还在和鱼搏斗，开门后鱼一个打挺直接蹦出来了，江所来不及和他说话，又去收拾残局去了。

    洛丞将门带上，而江所也终于给它一击致命。

    “我帮你……”

    “不用。”江所暴力分鱼：“你对厨房的威力太大了。”

    洛丞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年也可以处理一些了。”

    听到这话，江所手中动作一顿，随后他看向洛丞，弯起嘴角：“在家不用你处理这些，等着就好了。”说罢，他关上厨房磨砂门。

    洛丞怔怔地看着厨房里江所忙活的身影，随后赶紧低下了头。

    江所越是这般，他越是愧疚难当。

    就在此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岑沐晟。

    他挂了。

    这几年让洛丞疲惫的不是学业，而是和岑家这两人的亲情关系。

    岑沐晟确实是个很有问题的人。洛丞大概能猜到他的生长环境，但是实在没想到能变成这样。

    岑沐晟一年四季不定期染发，青灰浅金深蓝酒红随机；耳朵上的挂饰恨不得挂上两排，一走一过都叮当作响；衣服基本都是走的破烂风，高定不少，但是全都被他自主发挥成漏风款了。

    倒是手挺巧。

    每个假期，洛丞都要和他一起过。岑沐晟在加拿大读博士，忙的时候一天见不到人，闲的时候嘴里经常喊着丞丞丞丞。

    洛丞不想和他讲话，他就会自顾自的讲，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他父亲是如何的不靠谱，讲他奶奶从最初的把他掰正，变成随他而去。

    洛丞的做饭能力也是和他在一起生活有了一点点起色的，最初两兄弟不涉及做饭问题，有保姆做饭。

    但是保姆也得休息，有一天岑沐晟发烧，洛丞想着给他做点吃的，结果吃的没做出来，厨房倒是物理意义上的炸了。

    炸了两次后岑沐晟再也不敢让他做饭，奈何做饭也带点遗传基因，他是不炸厨房，但是很难吃。

    于是洛丞为了能让自己在保姆休息的时候也能过上正常的日子，勉强能做点东西吃了。

    厨房里麻辣鲜香的味道引得洛丞的思绪回炉，他来到厨房门口，悄悄打开了一道缝。

    扑面而来的辣椒气息让他没忍住咳嗽起来，江所说：“太呛了，你关上门吧。”

    但是洛丞还是把门打开了：“这味道又不止我自己一人嫌呛。”

    江所低沉一笑，他说：“快好了，你再等一会吧。”

    “我不着急。”洛丞坐在一旁，他趴在桌子上，只敢用余光悄悄地望着他。

    江所好像比高中毕业时还要高一点，他的头发修整得很利落，身上穿着休闲家居服，腰上还围着围裙。

    他的身姿仍旧挺拔；过了五年，洛丞甚至发现江所的肌肉线条比高中时还要明显。

    他成为了一个可靠的大人，有自己的事业，有拼搏的能力。

    这样看来，洛丞越发觉得当初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