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浅浅品尝西伯利亚最纯正白雪的大老虎突然停止了动作，他愣在原地几秒，紧接着就像动画片里演得那样，脑袋掉帧似的一点点转动，把脸朝向白色房子上的玻璃窗。

    盛装着一个十二少灵魂的大老虎，瞳孔变成一条竖线。

    老虎的眼睛给了他宽广的视野，空中飘落的雪花，天边蓝色的云彩，还有窗户里坐着的小万穗，在十二少的眼里清晰得就像摆在眼前的幻灯片。

    “四！仔！啊！”

    低频的虎啸如雷霆般穿过皑皑白雪，把窗户里面的四仔震得一抖，四仔赶快转头看向万穗，怕万穗见到老虎会害怕。结果小万穗一点反应也没有，直接就往床上一倒。

    四仔惊奇他居然能听懂十二少的虎语，赶快把脸重新贴向玻璃，看着十二少闪电一样向房子奔来，四仔的眼睛瞬间像是吃了朝天椒，可偏偏没有一层眼皮能闭上，把眼前的奇行种隔绝在外。

    “十二，你能不能不要用两个后爪子跑！！！”四仔在心里咆哮，“扑街！！太恐怖了！！”

    听闻此言的十二少这才感觉哪里不对劲，直接来个后爪相绊，摔进雪地中，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滚得有些发晕的十二少重新站起身，脊背发力，把沾满全身的雪花统统抖掉。

    终于协调住四爪的十二少想起了他刚刚奔跑的目的，赶快继续四肢地并用穿梭在林中，宽厚的脚掌鼓点一样交错敲击大地，线条流畅的背肌在十二少闪电一般奔跑的速度中起伏。

    他很快就冲到了房子边，后肢发力扑到透明的玻璃上。

    琥珀色的上挑眼在光线下变成窄窄的一条，右边的眼皮上方一小块黑色的圆点毛发，正巧和十二少的痣在同一个位置。白色带着黑条纹的腹部紧贴玻璃，像一张精致的毛绒毯子。

    十二少的目光紧紧锁住床上的万穗，胡须上下抖了一下，发出低频的咕噜声后，又是一声虎啸。

    “四仔啊！你怎么变成小姑娘了！！！”

    还没有十二少腿高的四仔：……

    “扑街黑涩会，低头，我在底下。”

    十二少这才后知后觉，刚刚四仔的声音不像是耳朵听到的，更像是直接传到脑子中，心灵感应那种效果。

    窗外的十二少放下前肢，蹲坐在玻璃窗外，低头看着脚底的玩具熊。

    四仔抬着头和窗外的老虎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十二少终于憋不住了，向后一翻，开始在雪地中打滚，边打滚边用“哈哈哈哈”的魔法攻击轰炸四仔的大脑。

    “你好毛茸茸啊四仔，哈哈哈哈，你别叫林杰森了，叫林泰迪吧。”

    “是是是，你不毛茸茸，你是斯芬克斯无毛虎。”

    滚够了的十二少翻身而起，腹部着地，趴在和四仔差不多的高度上。

    “看到信一了吗？难道信一是那个小姑娘？”

    “总共掉进来四个人，就一个女的，你为什么能精准选择所有错误答案，你智商也变成跟老虎一样的了吗？”四仔冷酷地吐槽。

    十二少黑色的瞳仁放大一点，眼里开始闪烁好奇，很快那双眼睛又开始变得亮晶晶的。

    “哇，是小时候的穗穗，好可爱…”

    万穗看着窗外龇牙咧嘴的老虎，一点也没有玻璃外出现一只大老虎的恐惧，反而司空见惯并且淡定得甚至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人眼和虎眼对视，“可爱”的小万穗翻身下了床，朝窗边走去，她越走，窗外的老虎眼睛越亮，后面的尾巴高高竖起，像小狗一样左右地晃。

    可那个年纪的万穗，活得还没有大润发冻的鱼久，性格却比冻鱼硬，而且异常的冷酷。她只给了十二少一个冷漠的眼神，接着在十二少期待的目光中，“唰”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吃了闭窗羹的十二少眨眨眼睛，悻悻地耷拉下耳朵，把耳朵垂到后侧。

    “好冷酷。”十二少把肚皮翻到天上，尾巴一晃一晃地扫着大地上的雪，隔着窗帘接着和四仔脑通信，“见到信一没？”

    “还没。”里面的熊娃娃趴在玻璃窗前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明显很难过的万穗，“他在就好了，他最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

    **

    十二少和四仔脑到大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戴恩又回到了这里，带着一堆食物和日常用品。

    四仔本来还趴在窗户上，试图用脑电波让在外面睡得翻肚皮的十二少起床，一听到戴恩走进房间，马上端端正正坐好，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毛绒玩具熊。

    戴恩盯着窗边的四仔好一会，在四仔身上的毛线即将起立之时，他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窗边的小熊走。

    刚刚有起立趋势的毛线直接鲤鱼打挺根根直立，随着戴恩弯腰拿起小熊，四仔立刻在心里疯狂复读呐喊：“你不要过来啊！！！”

    在这样独属于十二少的嘈杂声音中，窗外的大猫总算被吵醒，他懒洋洋的把前肢向前伸到最长，爪子在积雪上方开出两朵爪爪花。

    并伴随着一声：“吼，嗷~~~~”大猫又挨个伸展后肢。

    做完这一切的十二少还没等完全尊重自己内心最大的渴望——也就是低头后腿开花，把自己小腿大腿外加OO舔个遍。

    窗帘“唰”地一下被猛打开，一个光头和一只张腿坐在地上的虎直接来了一个对视，那只虎已经把腰弯下，正准备办事儿，突如其来的视野变化打断他的动作，现在正有点懵地抬头看着戴恩。

    被戴恩夹在腋下的四仔自然看到了十二少的动作，也听到了十二少满脑子的：“啊，舔□□，想舔舔大腿，舔舔…”

    四仔只想当时就戳瞎自己的玻璃眼珠子，拔掉自己的毛绒耳朵。

    后知后觉的十二少这才发现屋子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而这个男人现在正挟持着四仔。

    十二少翻身伏在雪地，肩膀耸动，肌肉紧绷，眼睛死死盯着戴恩，发出一声低吼，在同一时间，他的后肢猛地发力，四爪蹬地，携带风雪一跃而起，空气被撕裂，爪间利刃张开，炮弹一样地撞上玻璃。

    “砰！”地一声，玻璃发出一声巨响，猛的一颤，整面墙都在跟着震颤。

    十二少再次低吼，爪子拍在玻璃上，准备下一波攻击，击碎玻璃。

    戴恩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老虎，淡定而缓慢地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嘴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嘘”

    “轻一点，小老虎，还有人在睡觉呢，”

    光头面无表情地伸手指指床上缩成一团的万穗，接着不再去看老虎，把脸凑向胳膊底下的四仔。

    外面被无视的老虎开始疯狂挠玻璃。

    “熊仔先生，麻烦转告你的老虎朋友，强化玻璃是隔音的，我说话它听不到。”戴恩说着一口正宗的粤语，搬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知道你们从哪来，长大的瓦…万穗不在这里，这里只有儿时的她。”

    四仔一张小熊脸上出现了名为“迷惑”的表情。

    “我没法送你们回去了，你们只能在这等等她来找你们。”

    戴恩顿了顿，程序突然偏移了预定的逻辑层，产生了一个新的决策。

    “在等待的时候，可不可以请你们帮忙，暂时照顾一下小时候的她。”

    **

    不用戴恩说，四仔和十二少也打算赖在小万穗这边不走，但是戴恩说的照顾要更加字面意思一些。

    那天之后四仔就被抬上了“手术台”，说是手术台，其实就是一台缝纫机。

    名字带“恩”的是不是都爱玩这个啊，四仔冷漠地看着自己肚子里的棉花被掏出来，满桌子乱飞，而胳膊和腿则被放在桌子一角。

    “您应该感受不到痛。”戴恩认真地在缝纫机上缝缝补补。

    四仔思想云游四海——早变成熊，当初在游轮上会不会就不那么疼了。

    游轮……阿丽……

    四仔晃晃脑袋，把血腥的回忆挤出大脑，用认真看戴恩干活来占据大脑的空间。

    可无论怎么看，怎么钻研那个光头和缝纫机，缝纫机踏板嘎吱嘎吱的声音传到四仔的毛耳朵里都变成了海浪的“哗啦哗啦”，还有雷天恩把他踩在脚底下时张狂的笑声。

    蓝眼泪在记忆的角落发芽，万穗难听的歌声灌溉嫩芽让其蔓延，脑海中雷天恩的嘴脸烟消云散，眼前一个带着四个手指头的爪子格外清晰。

    “挺灵活的。非常完美。”戴恩自顾自地说

    “少一根啊。”四仔在心里吐槽，可是戴恩听不到，只有十二少能听到，但是十二少现在正在玻璃窗外金鱼虎佬一样地盯着小万穗，一点脑容量也没给四仔。

    戴恩忙碌一早上，给四仔加长了四肢，装上了四个手指。

    他叮嘱小熊几句，告诉四仔，照顾就是字面意思的照顾，别让万穗饿死在这里。

    戴恩把日用品放下，对万穗说：「这是魔法小熊，你妈妈留下的，我不在的时候，它会照顾你。」

    万穗小声地嘟囔：「世界上没有魔法。」

    十二少又开始用前肢扒窗，戴恩见状转头开始劝万穗。

    「要不让那只魔法老虎进来？它是你妈妈给你找的保镖。」

    万穗走到窗边，依旧是冷酷地拉上窗帘：「不，我不喜欢带毛的东西。」

    听不懂俄语的四仔凭借万穗的动作疯狂嗤笑十二少，在窗外的老虎又一次耷拉下耳朵。

    **

    四仔变成保姆型熊娃娃，每天洗衣服做饭，可惜没长嘴，不然他还会考虑教6岁的小孩看绘本，学习语言。

    但没几天四仔就发现他想多了，万穗的语言不用他教，万穗自己会看，并且看得还是——C语言。

    这是什么怪物，正在颠锅的四仔差点把一瓶酱油倒进锅里。

    （龙哥：基因改造的半成品罢了）

    而十二就惨一点，小时候的万穗性格简直可以用恶劣和冷漠来形容，她抗拒一切除戴恩外的活物接触她，因此十二依旧只能睡在窗外的小平台上。

    好在老虎是纯阳圣体，纵使晚上东风北风西风南风挨个方向吹，吹的大雪纷飞，吹到第二天早上十二少起来总是蜷缩成一团，被埋在雪里。

    他依旧夜晚守护在小万穗和四仔的窗外，白天则满森林晃荡寻找信一的痕迹，接着默默等待大万穗来找他们。

    **

    十二少在短暂的日子里越来越适应这副老虎的身躯，他开始有捕猎的渴望，外加四仔偷偷摸摸接济给十二少的口粮，根本不够一只老虎填饱肚子。

    在一次嗅到白色北极兔的味道后，十二少彻底释放了兽性，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十二少却只能听到兔子潺潺的血液流淌进他的大脑，他现在无比渴望咬断那只白色生物的脖子，接着把它按在抓下。

    雪地炸裂，一团兽影如弹弓飞出，空气在十二少的背后扯出嘶啸，一个转瞬间，兔子的脖子就被十二少尖锐的獠牙叼在嘴里。

    得到俘虏的十二少抬起头，却正好在窗后看到小万穗的眼睛，阳光下一双浅色的眼睛。

    十二少回了神，眼前的万穗不是那个能一打五的保镖小姐，她现在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他现在只要牙齿微微一用力，就可以贯穿兔子的动脉，可这样的场景让一个六岁的孩子看到真的好吗，哪怕老虎捕猎，食物链是大自然的法则。

    可他真的是老虎吗？

    不，

    不是…他是庙街十二少。

    一个会砍人打架曾经嗨粉的社团小混混，杀个兔子又怎么了。

    但他本能地不想让年幼的万穗看到这样的场面，不想让6岁的孩子亲眼目睹生命在她眼前流逝的样子。

    十二少赶快把嘴里的兔子吐在地上，惊吓过度的兔子倒在雪里，一动不动，呼吸缓慢，四仔僵硬，出现了“僵直”的反应。

    “十二啊…”

    这个声音突然晴天霹雳一般的把十二少劈成两半，因为那是信一的声音。

    这附近没有别的生物，只有雪里那只半死不活的，马上就要和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兔子。

    那么信一……

    完！蛋！了！

    十二少脑壳下掌管理智和感性的左右脑开始疯狂打架。

    左边的小六在呐喊：天啊，我差点把我兄弟咬死了咬死了咬死了！！！

    右边的小六在咆哮：冲进去把兽医叼出来啊！再不抢救就没有差点这两个字了！！！

    十二少捞起爪子，露出爪子尖尖就开始输万穗房子大门的密码，接着不管万穗震惊的表情，他不由分说地冲进去叼起四仔的腿就往外跑。

    脸朝下被拖行在雪地中的四仔，缓缓地在脑子里打出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