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落

    我睡觉时完全没感受到我的背上多了什么,它就像我身体里的一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土长了出来。

    这可能是我脖子被折叠、额头贴着床头的原因吧。

    我把睡裙往上撩,然后看见我的背里多了一块巨肉,把我的皮肤撑薄撑红,夹杂着暴起而细密的血管。

    什么啊?

    我被这异象弄得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东西?

    不可置信,我的身体怎么变成这样,我宁愿它痛着也不想它变成这幅鬼样子。

    【啊。】

    我张开嘴但没力气说话,镜子里我惊恐的眼泪无声划过脸颊掉进张开的嘴里,身体醒过来一般,疯了一样全力爬到床边拿起手机给爸妈打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打过去没人接的几通电话让我捂住脸感到十分痛苦。

    恐惧、茫然、恶心和绝望占据了我,还有从脑海深处不断生产出的奇异平静,让我变得四分五裂。

    我爬出了房间,爬进厨房,抓住厨用剪刀,再爬去了浴室。

    昨天的浴缸还安静的待在淋浴头下,我看见浴缸后,背干涩的有些发痒。

    盆里的金鱼不满狭窄的居所,跳出来了好几条,最后在直挺挺死在瓷砖上。

    我经过它们的尸体,手扶着洗漱台边缘,顾不上疼痛,靠着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灯打开,然后又让上半身靠入洗手池。

    现在我能更清楚地看见我背上的怪异。

    它真的像我的一部分一样,连着我其它正常的皮肤,我握着剪刀看了它一会儿,发现它起伏的频率和我的呼吸对不上。

    这让我把剪刀握的更紧。

    【说不定会有用,说不定会有用。】

    我把剪刀打开,用尽全力去划我的后背,喉咙里不断溢出痛苦的声音。

    虽然我力气不大,但是这把剪刀还算锋利,划出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长过这块肉截面的直径。

    没过多久,口子就开始往外流血,我没有勇气再划第二次,于是在洗漱台等这块肉的血流完。

    恐惧打败了我的疼痛,我直勾勾的看着洗手台镜子里的后背。

    血流的不是很多,不过我感觉这块肉变小了些,力气也回来了点。

    我朦朦胧胧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感觉自己的背更加干涩和疼痛,恍惚间身体控制不住倒在地上,手脚并用攀上浴缸。

    我又待在水里了,水依旧温暖如初。

    盆里有条红尾的金鱼跃出盆来,在地上一蹦一蹦。

    平常我一定会赶紧把它捞回水里,现在只想一动不动待在水里,管不了它。

    夏天鱼臭的味道在封闭的浴室里蔓延,腐烂的气息潜行在瓷砖地板间,我就这么沉睡了下去。

    直到我神清气爽的睁开双眼,跨出浴缸站立在地面上。

    腿依旧有些发软,但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我走到洗漱台前,看见镜子里,我背上那条口子往外翻,那条口子被泡的皱巴巴,居然比我刚刚划开时更长,一直长到了到脖子。

    我伸手去扒那条口子,它松松垮垮的像松开的外套拉链,我很轻易把它像衣服那样拉开。

    里面的景象让我瞳孔微缩。

    密密麻麻的惊恐试图占据我的大脑,我的手继续扯大口子,我后背那层皮被整个掀开。

    这块肉根本没有消失,而且这块肉的真面目长像人的上半身,有起伏的胸部,连着腰,还有埋在我身体长出的半截脖子。

    它有很明显的女性特征。

    我背上像是长了人的身体。

    这种违背生理常识的情况让我睁大双眼,呆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甚至不敢去碰背后长出来的东西。

    我很想逃走,但又意识到它长在我身上,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逃离,只能双腿如同注铁般立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我跪倒在地,这回是被吓的没力气了。

    我的脚腕碰到僵硬的金鱼鱼鳍。

    再也忍不住干呕两声后,我躲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锁起来。

    *八月二十三日。

    我在中午的时候路过镜子,看见背上长出完整的脖子,脖子上连着的好像是仰着的下颌,我不知道它到底要怎么样,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我已经无法思考了。

    平静和绝望同时塞满我的身体,我无法正常躺着和站立,大部分时候都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手脚已经恢复力气了,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动。

    夜晚时,我听见像筋骨活动咔咔的声音,还有像在玩水晶泥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从我那可怕的后背里传出,大到我听不见楼下我的朋友在喊我。

    朋友打电话给我。

    我挂断电话,在手机上看见朋友约我出去吃烧烤,我打字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

    *八月二十四日。

    我和它的腰分开来了,它还长出来了大腿,因为它的腿要从我的背里钻出,所以它的腰向外折叠出一个角度,和我的腰形成了类似三角形的空隙。

    这真是惊悚。

    我尝试在地上行走,手和脚有力气,但是我难以保持平衡。

    看着镜子里的身体,我平淡无波,那种如死水般的安宁已经彻底占领我的身体,其中还夹杂着安稳的满足感。

    像一个等待果实丰收的果农,我突然对努力拔起身体的它也有种莫名的期待。

    不知在某个安眠的时间里,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我身体里荡然无存了。

    连内心的尖叫都被放置到某个隔音的空间里,再也听不见。

    *八月二十五日。

    爸爸妈妈发消息问我怎么了,他们对没接到我的电话感到抱歉。

    我看着它紧闭的双眼,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对他们说没关系,只是想告诉他们家里的金鱼突然死了好几条。

    四天了,我都没有吃饭,好像彻底成了不需要吃饭的怪物。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它还连着我脖颈下半部分的脑袋、连着我的腰那刚长出的手臂,期望它从我的身上脱落下来。

    背后的重担让我没办法正常走路,我爬回床上,趴着进入幸福的梦乡。

    *八月二十六日。

    我趴在床上,听它生长,它挣脱出了双臂和头颅,睁开了眼睛。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开口说了第一个字。

    “水。”

    它伸开双臂摸索着,抓住了我的双手,陌生而熟悉的触感让我浑身起满鸡皮疙瘩,我转过头,对上和我那张一样的脸。

    那头黑色的长发扫过我的脸,我看着它如墨一样的瞳孔,看着它像人一样张嘴再度开口。

    “水。”

    它的嘴唇在我眼前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字。

    我爬下床,倒了杯水给它,它不接。

    它依然盯着我念着“水”。

    整个脑子、整个房子、整个世界都是它的声音。

    水?

    水是吧。

    我冷着脸把那本凉水泼在它脸上。

    它只停片刻,之后又开始说“水”。

    我打开房门,认命地背着它半个身体爬去了浴室,我动的时候它没有再转过它那只有一半的身体。

    等到了鱼缸前,我把那缸肮脏的、稀释了血的、有无数细菌的水放掉,才重新放好水把我和它一起泡进去。

    这次我不能很好的待在鱼缸里,因为后面还有半个身体,我只能往前面缩起来,环抱住膝盖更加用力把身体埋在水里。

    虽然现在我对水没那么渴求,但在水里依然舒适的我想一辈子待着不动。

    它闭上嘴不再嚷嚷着“水”了。

    三个小时后,我手指皱巴成树皮才从浴缸里出来,出来后它也懂事的对这三个小时感到满足,不要求继续泡了。

    *八月二十七日。

    它如一块血痂,终于从我身上脱落下来了。

    普天同庆啊,我打量着它和我那恢复成原状的后背这么想。

    和我一样的脸、一样的体型,我观察它裸露的身体,它身上所有的痣和我长得也是一模一样,我还能知道我身上自己都不知道的痣。

    它趴在床上,任由我手指触碰它的身体。

    它和我是一样的,我碰它像在碰我自己。真是新奇的体验,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怕它了。

    不过当它转过身来时还是把我吓了一跳,它伸开手臂搂住我的腰,把我拉在它侧边的枕头上,把它的头埋在我脖颈处。

    和它拥抱时我莫名感到轻松。

    空调是开着的,在凉爽的空气中肌肤相贴是非常舒服的。我像小时候抱住巨型玩偶熊一样抱住它。

    四肢和它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八月二十八日。

    我梦见它在我身体里长出意识、它还在成长的时候,可以听见我纠结又痛苦的声音。我还能体会到它急迫的想要脱离我的背,以及睁开双眼用手臂拥抱我的心。

    当我坐在镜子前注视它时,它能感受到我的视线,于是它整个意识铺满了幸福。

    醒来后,我发现它能说出完整的话呢,一个完整的成熟个体不止这么简单,我问了它许多问题它都回答上了。

    我毫无芥蒂地抱着它,抚摸它的头发,夸赞它。

    它开心地亲吻了我,我看着它的眼睛,在里面浮动的光斑中看见我着迷的神情。

    多么好啊,我占据了她的眼睛,我明白她单纯的心意。

    下午的时候,我在美好的心情中把腐臭的金鱼、恶心的呕吐物、灰蒙蒙的鱼缸、沾着血迹的剪刀都清理掉。

    浴室里有最后一条金鱼还在地上蹦跶,我把它重新放回鱼缸里,等到晚上我走进和她边拥吻边走进客厅时,发现它直挺挺地浮在水面上。

    她帮我把鱼捞出来丢到门外的垃圾袋里,然后我俩又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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