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过好大的委屈，可故事里说破釜沉舟，这一次和爷爷一起度过了难关，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容庭暄其实不懂怎么劝慰人，更何况是个这么点大的孩子，捡着几句好言说给了他听，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领不领情。

    那小孩伸手接过那柄短剑塞进怀里，却没拿银票。

    “早上那人给过钱了，你们的恩情，日后定当报还。”

    说完这句话顾自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内，容庭暄不见侯君集身影，床幔却放了下来，听见床上有浅浅的呼吸声，容庭暄还道他又上去睡下了，走近想掀开床幔看看。

    床幔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容庭暄的手腕，容庭暄躲避不及，被扯到床上，床里那人倾身就要压到容庭暄身上，被拽倒已是落了下风，容庭暄赶紧使了个巧劲，侧身躲开那人，举起手刀想要砍在他颈后。

    “是我是我！”侯君集本只是想调戏一下容庭暄，谁知容庭暄没认出他来，伸手就打，他不欲伤人，动作稍慢，竟一招就被拿下了。

    容庭暄赶紧松开手把他扶起来，“空间太小，你我都没有防备，还是要找个开阔场地好好过几招才行。”

    侯君集：“真刀真枪？”

    “真刀真枪！”

    两人整顿一番便告辞了老汉，悄悄躲到了驿站外不起眼的角落。

    一是不想惹祸上身，二是老头也未必相信他们。

    不过好在那老汉是真的为孩子着想，两人在外面等了没多久，就见他带着孙子出了大门。

    一老一小都不会功夫，一点没注意到两人不紧不慢的缀在他们身后，却见老头带着孩子进了城门后没有奔着衙门去，反而七拐八拐进了一个人家宅里。

    容庭暄侯君集对视一眼，翻身上了屋顶，老汉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有下人来把两人带进屋子里。

    屋子里传来老汉讨好的声音，宅子的主人似乎是个军官，老汉是官驿老板，平日里也少不了和当兵的打交道，把事情原委细细跟那军官说分明了，又拿出一些银钱来托军官收留孩子一段时间。

    那军官倒是也好说话，听完满口应承下来。

    容庭暄松了一口气，也不想再听两人客套个没完，于是拉了拉侯君集的袖子，侯君集却像是听的入神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旋即对着容庭暄一笑。

    两人轻手轻脚的离开军官的家宅，出了门不远就是城东大街，两人在热闹的街上慢慢的走着，春日花开、胭脂水粉还有街边各色的小吃都香的很，容庭暄闻着闻着就饿了，连买了好几样好吃的，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先住一晚，采办一些日用品再上山去，城东大街太过热闹，两人买好东西玩了一会找了一家偏僻一点的客栈住下了。

    说是客栈其实只是老板开的食摊并着民宿，因为老板娘正在外面叫卖着乌米饭，容庭暄很好奇，想尝尝老板娘说的刚出锅的更好吃的，就住下了。

    容庭暄和侯君集一肚子小吃也不很饿，从屋子里搬了椅子和老板娘一起叫卖。

    老板娘同两人搭话：“小男娃外地来的吗？来的正是好时候，四月里吃了乌米饭一整年都平安如意嘞。”

    “这是怎么做的呀？”容庭暄好奇的问。

    “很简单的，去树上摘了乌饭树的叶子煮成汤，再把糯米浸泡半天，放到木甑里蒸熟就行了。”老板娘笑着说。

    “为什么四月要吃这个呀，是这边的习俗吗？”

    “小男娃真聪明。”老板娘送走一个来买乌米饭的客人，耐心的解释“相传佛祖的弟子目连的母亲把饭食留给目连饥饿而死，在地狱中饱受饥饿之苦，但目连送给母亲的饭食都被饿鬼抢走，目连便想到办法，用乌饭树的汁液做成饭食送给母亲，饿鬼害怕，母亲才得以饱食。”

    “原来如此。”容庭暄豁然开朗，侯君集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故事是这样流传的，感念目连一份孝心，但是也离不开这乌米饭清香好吃，还能祛风解毒，防蚊虫叮咬。”老板娘把最后一份饭也卖了出去，开始收拾摊子，两人站起身来帮忙。

    两人帮着把东西收到了厨房，看屋子里还有不少材料，侯君集开口问老板娘：“大姐，我想自己做一点试试，能不能借您材料一用？”

    “行啊，肯下厨房的小男娃可不多见，你俩试试吧。”老板娘笑眯眯的答应了。

    两个人在厨房里互相看了一眼，容庭暄张了张嘴，侯君集打断了他的话：“那目连母亲也真是够傻，佛祖不管的事他要管，一个小畜生，饿死再生一个也无妨，何苦难为自己。”

    “不怪目连，他母亲为他而死的时候，也一定不曾怪他。”容庭暄抿了抿唇，觉得强颜欢笑的侯君集有些可怜。

    “我看这米得好好淘一下。”侯君集身上那些感伤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他兴致勃勃的开始研究桶里的糯米来。

    容庭暄自觉两人还没有亲近到让侯君集能掏心掏肺的程度，默默的咽下了要脱口而出的安慰。

    两个人按着老板娘说的淘好了米，用乌树汁液泡好了，就离开了厨房。

    “要泡一晚上呢，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等你明天睡醒了我蒸给你看，保准让你吃上最新鲜的。”

    “嗯！”容庭暄应下，两人各自回到房间歇下了。

    五、

    容庭暄素来好眠，又是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去侯君集房间却根本没找见人，绕到厨房果然看见了侯君集正勤勤恳恳的拉着火灶的风箱。

    “怎么不喊我起来一起？”容庭暄有点不好意思。

    “烧火蒸熟就行了，也不麻烦，看你昨天就是这时候起来，就幺么了时间，你起来刚好能吃上。”侯君集站起身来打开盖子，一阵热气氤氲出来。

    “这就熟了吗？”隔着白白的水汽，容庭暄好奇的向里看去。

    “帮我拿两个碗来。”

    容庭暄赶紧拿了小碗和米勺递给侯君集，侯君集接过来，发现这碗竟然特别的很，是木头雕刻成的，形状圆钝，打磨的很光滑，一点也不割手，碗边上还有一只小狐狸一只小兔子依偎在一起。

    “这是？”侯君集眼中兴味很浓，这样形状的碗倒是不多见，捏着小狐狸的头把碗分成了两个。

    “在山上无聊的时候学的。”容庭暄冲他笑“我总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呀。”

    “弄两个碗连吃带拿吗？”侯君集失笑，他一弯眼角就掩饰掉了身上的锐气，横生许多温柔的意思来，拿勺子给两人盛好饭递给容庭暄。

    容庭暄雕刻之前没想那么多，侯君集开起玩笑来才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等你说个样子，下次我刻一个你喜欢的。”

    侯君集心领了他的安慰，嘴里却说：“一个可不够！”

    二人回到饭桌前坐下，尝了一口碗里的乌米饭，与寻常糯米相比较多了一点清香。

    “像是没包起来的粽子。”容庭暄说。

    “你爱吃甜粽还是咸粽呀？”侯君集问他。

    “我更爱吃甜的，只是在山上师父和师兄都觉得加上咸肉的好吃。”容庭暄回忆着山上的经历，虽是抱怨的语气却又不乏满足和惦念“所以每次都煮很多咸粽，甜的只有几只，我都吃不够。”

    “那咱俩倒是口味相似，等到了端午可以全部煮成甜的。”侯君集很满意他的答案。

    因是早饭，二人也没有多吃，付完房费便向着城外而去。

    锦屏山游人不少，山路修的齐齐整整，春日和煦，树影打在青砖上，明明暗暗的碎光打在地上。

    “咱们不在人多的地方走，上山肯有不止一条路，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再比一次怎么样？”容庭暄摩拳擦掌的问。

    “行啊。”侯君集乐的多跟他待会儿。

    两人飞身离开石阶，七拐八拐竟真找到一条人迹罕至的路来，两人在树影憧憧间穿行，速度不相上下，你追我赶将近力竭，两人也没分出胜负，便渐渐慢了下来，慢慢向山上走去。

    不多时，日头向着西去了，两人走的腹肚空空，觉出饿来容庭暄才一阵后悔，昨天光顾着吃各色小吃，竟没买些干粮。

    容庭暄开始瞅树上有没有能摘下来的果子时，侯君集竟拿出一个烧饼来递给他。

    “先吃这个垫一下，要是晚上到不了地方，再吃干粮。”看他包裹里竟然带了不少吃的。

    容庭暄美滋滋的接过，虽然是凉了的烧饼，但里面肉都大块的很，刷着浓郁又不咸的酱，比干巴巴的饼子香了不知多少。

    吃饱了继续向上走，天已经擦黑了，容庭暄突然觉出一些不对来，两人轻功不可谓不快，全力走了一下午竟然还在山腰间徘徊，锦屏山有游人有寺庙，普通人尚且不消半日就能到顶，怎么现在还不曾到。

    侯君集倒是老神在在，带着容庭暄到一颗树边，树上赫然一枚拇指大小的短剑。

    “一个时辰之前我留下的，现在看来应该是是真的被困住了。”侯君集一点急色也无，把自己的小短剑取下来隐没在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