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学生很是热情，程响一进门就感受到了许多热切的目光，不过他脸皮并不属于薄的那种，于是抬起手非常亲切的冲学生们打了个招呼，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很快就有不少学生围了上来。

    “你是新来的同学吗？”

    “怎么可能！他一看就不是咱这边的人，总不可能是来体验生活的少爷吧！”

    “...我操！你别说，真有可能。”

    莫名其妙成了神秘少爷和同学的某响“...”

    “安静！安静！都给我坐到座位上去！上课铃响了都没听到？丁辉！罗宇翔！你们俩再往前站站，直接钻程老师怀里得了！”身为班主任，毛老师的威压非常有效，当然也有可能是在那群学生听到“程老师”这三个字后的条件反射，总之他周围的学生瞬间树倒猢狲散，一个个乖巧的坐在位置上，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瞅他。

    “好了，准备上课，程老师，你先坐到...林庾举下手！你先坐他旁边吧。”毛老师扬手指了指教室斜后方靠着窗户那边，程响走过去才看到一只半举不举的纤瘦手臂，这小孩儿看起来有点眼熟啊，程响侧着身长腿一跨坐到了里面的位置。

    小孩儿没看他，只是看他坐好后慢吞吞将手收了回去。果然二班三班进度一样，都讲到了诗词，程响将记录本翻开，拿起笔开始听讲，毛老师讲的非常好，有特级教师的水平，声音抑扬顿挫，中间穿插一些延伸的内容，很能抓住学生的注意力。程响环视一周，基本上都在认真听讲，除了...身边这位林庾同学，他的桌面上只放了一本破破烂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一堆纸，但是凭这节是语文课，可以猜出这是一本语文书，对方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放在课本上，表面看上去在认真听讲，实际上课已经进行到了一半，他一次头也没抬过，好像是睡着了？毛老师肯定看出来了，中途跟程响对视了好几次，但是并没有去管。

    程响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作为一名新上任的老师，他还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林庾的肩头，只见对方像应激一般一巴掌拍了上去，“啪！” 声音非常清脆响亮，幸亏毛老师现在在让学生自由朗读，只有寥寥几人将目光投了过来，程响收回手，扫了那几名学生一眼，大家瞬时把目光又放回了课本上。

    小孩儿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转头看向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对不起...”

    “没事儿，好好听课。”程响并没有放心上，不过这小孩儿下手还挺恨，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嗯...”小孩儿应了一声翻开了破烂书，程响很想问一下他，这玩意儿你能看明白吗！不光残缺，上面还有一些可疑的湿痕，字都是自带阴影效果，非常炫彩。

    “放学之后来找我一趟。”四周念书的声音很大，程响说话的时候身子自然而然往林庾的方向靠了靠，小孩儿躲得却很快，半个身子都要到过道上去了，这是什么毛病，程响心里大受打击，难不成自己很吓人？不该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自觉长得比较亲民，就从刚刚进教室那群学生的反应来看就知道，一定是这怪小孩儿不识货，想开了的程响将注意力全都放回了课堂上。

    “一会儿我带你去食堂，张涛还得去教务处一趟。”下课后，毛老师将程响从学生堆里解救了出来，俩人向着办公室走去。

    “那个...毛老师，有地方可以领课本吗？”程响回想起来小孩儿桌子上那一堆破烂，简直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上加惨，当然惨的不是小孩，是落到他手里的那些东西。

    “诶？周老师那没有课本吗？”

    “不是，我听课的时候旁边那小孩书都烂成那样了，想着要是有多余的给他拿一本先看着。”

    “你说林庾啊，不用管他，就算你给他拿新的，过不了几天就又烂了。”

    “啊？”程响觉得林庾看起来并不像是不爱护自己东西的人，尽管他哪看起来都挺破烂的。

    “不会吧，看着挺乖一小孩儿...”

    “不信吧？他是初二转学过来的，刚带他的时候我也不信，觉得是不是有人欺负他或是怎么着，但是问过他和关系跟他不错的一小孩儿，他们都说没人欺负，我自己也一直留意着，确实是他自己搞得。”

    “这样啊。”程响皱了皱眉，心里还是觉得哪不对。

    “小程，你刚接触这一行，会抱有许多当老师的幻想，大家一开始都这样，时间长了就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小学生都有往老师杯子里放老鼠药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觉得他们什么都不懂，要都是纯良的孩子，咱们学校现在也不至于...”说到这里毛老师停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毛老师？”

    “不说那么多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毛敏回过神来，冲程响笑了笑，尽管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不过你能关爱学生，为学生考虑，这很好，书和资料冯主任那里应该都有，需要什么就跟他要去。”

    “谢谢毛老师，一会儿您先去吃饭吧，我晚会儿去。”

    “也行，晚会儿不用跟学生抢座。”

    跟毛老师打过招呼后，他就朝着教务处走了过去，敲了三下门之后，里面传来了冯主任的声音：“进！”推开门进去后发现里边有两个人，冯主任拿了张表看着，祝遥站在地上那一堆教辅资料里弯着腰数着什么，看到程响进来还开心的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主任，我来找找有没有多余的课本。”程响说。

    “课本啊，有剩的，里边那间资料室里头，你进去翻翻。”冯主任忙着看东西，头都没有抬，程响没有过多打扰，推开了办公室右侧的一间小门，刚进去就被空气中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他急忙打开了书架上的一扇老旧窗户透口气，缓了几分钟才把目光放在了架子上的几排纸箱子上，里面的书又杂又乱，不过除了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上沾了尘土之外，箱子里边的书都是崭新的，书皮还泛着光泽，看到这些没被侵害的书，程响简直都要感动的流眼泪，不知翻了多久可算翻到了两本，想着不能白受这罪，他不光把这两本课本都拿上了，还顺走了几本翻出来的练习册。

    他抱着一摞书上到三楼，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办公室一侧，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罚站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走到跟前才看清，是他那“破烂王同桌”，长乱的头发遮住了眉眼，可依然能看出他的脸型很流畅，鼻梁很高，形状也十分英挺耐看，好像是最近某网站上很火的那个驼峰鼻...不过比起网上那些充满顿感的鼻头，小孩的略有些翘，程响不由的眯了眯眼。

    小孩儿可能也注意到了他的打量，正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手指用力揪着自己的裤沿，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那力气仿佛要把自己的裤子抠出一个大洞来。

    程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死盯着一个小孩儿看了好几秒，真是失礼，都把对方吓着了。

    “林庾是吧，你跟我进来。”他搬着书朝里走，余光扫见小孩儿在犹豫了两秒后还是跟了上来。

    “老师都吃饭去了，随便找个地儿坐就行。”他将手上的书放到了办公桌上，继续说道：“等不到我怎么不先去吃饭？”

    “不...不饿。”小孩儿站在他半米远的地方没有动，头颅依旧垂的很低，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不饿也要吃，下午还有四节课呢。”

    “嗯。”

    “这是新课本，上课的时候看你书都破了，字也看不清，正好有多余的，你拿去看。”程响将书递过去，小孩却并没有去接，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

    “怎么了？”真的是他多管闲事了吗，程响心里暗暗想着。

    “会...脏的”过了许久，应该也不是很久，反正在程响的感官世界里，好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小孩儿那细弱蚊蝇的声音才穿过他的耳畔，这一刻，那细小沙哑的声音仿佛天籁，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变美好了，他还以为不会有回应，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个尴尬的场面。

    “没事儿，怕脏的话包个书皮就行了。”程响看了一眼小孩儿转口又说：“嘶~我记得我这儿有多余的，扔着也是扔着，等我找找。”

    他佯装找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将书塞到了小孩儿的怀里：“找不到了，等我找到之后给你。”

    林庾觉得这个新老师的演技有些过于拙劣了，而且跟他说话的口气很像哄小孩，现在小学生都过早成熟不需要幼稚的哄骗了，更何况他们这个破败阴暗地方的初三生，而且他还留过一次级，比别人多经历一年的困苦，怎么会再被哄骗。他抬头看向面前这个陌生的、明亮的、正用着狡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俊美青年，对方的身上带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与这里的人都不一样的色彩。

    “没人真正在乎你...”“别自作多情了！”“真恶心！”脑海里突然涌入了许多画面，将他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这个点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饭。”程响早上就没吃饭，现在胃部一阵一阵的抽痛着，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嘟囔了一句：“算了，要不直接点个外卖，林庾小同学，这附近有好吃的...”

    “我..我没吃过。”

    小孩儿都学会抢答了，程响笑了笑：“那你挑食吗，小朋友？”

    “不...”林庾说到一半反应过来，面露疑惑。

    “挺好养活啊，那就点两份盖浇饭吧。”程响修长匀称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林庚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手指缓缓向上，这是一只白瓷般的手，但白皙的手背上却布满了一大片的红痕，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消退，他轻轻皱了皱眉，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老师不仅演技拙劣还娇气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