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日复一日地拍打着海滩,浪一日一日潮起潮落,岸一日一日慢慢后退。可在人短暂的观察时间里里,只觉得,那浪也未曾歇过,那岸未曾动过。
袁梨总是想着这样的问题,自从她转来秋枫镇的尤溪中学读书。
为什么转学呢?
因为去年年底,袁梨她爸袁石作为大公司小职员的工作丢了,一家老小的生计成了问题。正好春节回老家的时候,袁梨她妈李秋霞的远房表哥孙忠义说他那儿还缺一个会计和一个货车司机。
孙忠义在秋枫镇经营一个家庭农场,为全镇人以及周边几个小镇的居民提供奶制品和新鲜蔬菜以及肉制品。
最初袁石还有点拉不下脸来,毕竟人到中年失业了,还要依仗妻子的远房亲戚再就业。李秋霞倒是觉得挺好的,一家人可以从西南山地搬迁到沿海平原,而且还有表哥一家做接应。
没有人考虑袁梨,因为不论去哪里,只要不会饿死,冻死,热死等一系列非正常死亡,袁梨都会觉得,无所谓。
这也不怪她本来就性格冷淡,主要是袁石两口子带着袁梨走南闯北好些年,从华东到华南,从大西北到大西南,一直以来频繁地转换生活的城市。
“都怨你爸永远长不大,都怪我当时眼瞎嫁错了人家.....“李秋霞如是解释给袁梨听,一句话重复了十几年。袁梨每次都想说,”那您倒是离啊。“。从没说出口是因为她懒。
从冬至考虑到大寒,袁石终于决定举家搬迁到秋枫镇。
好一顿收拾,一路舟车劳顿,火车,货车,大客车,拖拉机,就差牛车了.....
终于赶在立春前一天,袁石一家在秋枫镇落稳了脚。在拖拉机离农场还有两里地的时候,孙忠义带着一家人出来迎接。
“表哥!表哥!”李秋霞老远就开始喊起来,穿透力极强的拖拉机声音合上浑厚女高音,惊动了歇息在四周树上的鸟儿,一时间鸣声上下,群鸟乱飞。
正扛着一个大包昏昏欲睡的袁梨也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她努力睁开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嘈杂。
转过一个弯,农场到了。
孙忠义笑着接过袁石递过去的大包裹,对着袁梨说:“大侄女儿!到地方了!来,舅舅扶你下车。改天给你介绍个玩伴,孙子惠那小东西又跑出去疯了。”
他老婆樊蕊也高兴地接过李秋霞的包袱,亲切地招呼着远房来的家人。
安顿好一切,袁石和李秋霞自然是和孙忠义夫妇话家常,孙忠义夫妇与袁李夫妇二人相约明天一早熟悉工作流程,今天就是喝酒吃饭聊天。
袁梨呢?进门的时候看见鞋柜上摆着孙舅舅一家人的合照,不过看来是几年前拍的了,因为那时候的孙忠义还没有啤酒肚。
照片上,夫妻二人中间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孙子惠了。小朋友的脸肉嘟嘟的,开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所有的开心都从四方嘴露出来大白牙表露。
“她笑起来像中了彩票头等奖一样。。。。。”袁梨默不作声地想。
“阿梨!!————快来快来,舅妈带你去看房间!”李秋霞在厨房里冲还停在玄关的袁梨大喊。
另外两个男人已经快速熟络,到屋外抽烟去了。
李秋霞向樊蕊抱歉地笑了笑:“这孩子就是这样,就喜欢一个人瞎沉默,偶尔还挺吓人的。”樊蕊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的,孩子就是还在适应新环境呢!”
“那就麻烦嫂嫂带她去看一下房间吧!”
“阿梨是吧?来跟舅妈走。”
樊蕊带着袁梨直奔三楼。
我和你舅舅在二楼住,你爸爸妈妈也会在二楼休息。三楼的小阁楼是你和子惠一起住,我问了你妈妈,她说没关系。阿梨你看.....可以吗?“。没等袁梨开口说话,樊蕊又说:”真是很抱歉,但家里暂时就只有三间屋。如果阿梨你不习惯,舅妈给你把隔壁小仓库收拾出来也行。“
”没事的,舅妈。我可以。“太久没开口说话,袁梨的声音略显沙哑。袁梨心想,这位舅妈热情得让人感觉......怪怪的,不是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吗?还有必要再问一遍吗?不过确实没关系,只要那位孙大小姐讲一点卫生,晚上不会磨牙说梦话梦游就可以。
袁梨总是把一切要求都降到最低。因为这样才不容易失望。离开一个又一个地方,才没有得之不易的煎熬,才没有失之心碎的痛苦。
这算是我的求生之道吗?
樊蕊推开小阁楼房门,海风里淡淡咸腥味儿混杂着阁楼窗外几十年大梨树开的梨花香送到袁梨鼻尖。透过随风飘飞的白色蕾丝窗帘,透过木质小窗,可以一眼望见蔚蓝大海。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袁梨脑海里忽然映出这样一句话。
屋内的陈设处处透露着房间的主人是个马大哈——早上着急出门急躁翻乱地装袜子的抽屉;桌上没有喝完的纯牛奶和咬了半口的椰蓉饼干;小茶几前几摞乱糟糟的书;床头还有没合上笔盖的钢笔.......
樊蕊扶额无语状,她明明让那死丫头收拾干净的。
但是,袁梨出乎意料的,默默适应并且.....有点喜欢这种凌乱。
她,有点期待和那个女孩儿的相处了。因为,对方与她似乎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