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两地，也隔着江远的名义婚姻，所以见面不多，仅有的沟通不过每天视频通话。樊凡工作忙，而江远难得一个月的独处时光，主要也用来赶论文，补进度，两人谈情说爱的时间其实有限，有空闲聊的时候总难免提到将来的事情。

    江母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迫于付小宇的威慑力接受了江远的婚姻并跟着他们去了英国，但异国他乡的陌生环境带来的恐惧感加重了她的负面情绪。她情绪低落，敏感易怒，与付家人相处得很不好，在被哄着看过一次心理医生以后就再也不肯去了。

    她不敢跟付小宇有正面冲突，但对付江远她是有经验的。只是在英国，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并不太管用。她在一次情绪全面爆发时，砸了东西，打了江远，并把试图劝解的付母推倒在地，又因为江远喝止她而自残。付小宇于是很麻利地强制她进了医院，随后又安排她接受了门诊辅助治疗。

    “我妈的情况，在国内是不能强制治疗的，但英国可以，”江远解释说，但目光有些暗淡，“我现在不知道这对她到底是好还是坏。”

    “你不是说她的情况好多了吗？”

    “短期来看是的。那些医药手段还是能够起作用的。可是我总要带她回国的。”

    樊凡很乐观：“回国我们可以请专人照顾她，安排心理医生上门诊疗。等一年合同期满，我就有钱啦。”

    “我其实在想，也许我不该带她去英国。她目前看起来是好了一些，但刚去英国那段时间她应该很受罪，不单连累付师母，我怕也加重了她的精神问题。”

    樊凡没有江远这么多的心理负累，所以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不客气地说，你妈那么折磨人，就应该强制接受治疗。之前大家都受罪，现在好歹可以让别人轻松一点吧。至于付师母，难道付小宇让你们过去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层吗——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闹大了才好让你妈接受强制治疗？”

    “就算付小宇是故意，也是我默许的，”江远说得艰难，“我其实也没那么有道德。带她去英国就是为了强制治疗，想要尽快摆脱责任。本质上就是自私。”

    “你这不是没道德，而是道德意识过剩。我不觉得采取强制措施有什么不妥当的。如果她够清醒就应该自己去治病，如果自己都意识不到生病了，作为亲人就有这个责任。这个过程肯定不会太舒服，但很多好事都会经历不舒服的过程，结果好不就行了吗？”

    “现在谁都不知道结果会不会更好。我查过资料，门诊辅助治疗的效果也是有争议的。很多人在诊疗结束后都会复发。付小宇说她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如果没有太大变化，下个月我怎么都要带她回国了。”

    “结果好不好，都要试过才知道。不要太担心，我们一起，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樊凡这么安慰江远，但是想到和江母一起时那种窒息感，还是不免头痛。不过她生性乐观，没有为此太过挂心。

    樊凡还有别的事情要挂心。

    Gogou这大半年来一直占据下载榜前列，“萌宠信息分享”和“宠物服务信息交流”的用度活跃度都非常高，这些都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广告商和品牌入驻。但用户信息保护和社交安全一直都很受关注。最初为了提高下载量，樊凡没有强制所有用户都实名注册，只是限制了非实名用户发贴和交易的权限；后来用户暴增，出现了一些不法行为，所以后来就要求所有用户实名。这本意是为了规避风险，但这也导致了一些信息泄露问题。这在所有的网络平台都是很常见的，一般也都只是采用升级安保技术、增加安全警告消息通知，但也总难免有事发生。

    已经有人利用Gogou的宠物信息分享功能在线下进行不法交易以及诈骗，但樊凡积极配合警方，又在App加载页面增加了守法和防诈宣传，对手App想要制造舆论一时也不好下手，毕竟这样的事情太普遍，很容易自伤。

    但如果事件性质太过恶劣，舆论就很容易发酵了。Gogou创立以来最大的舆论危机源于极受欢迎的“宠物服务信息交流”。这个服务主要针对短期宠物喂养照顾，提供服务的大部分人都是钱少闲多的高校学生，依靠多重实名认证，以前从没出过什么安全问题，主要纠纷不过是服务不满意或者酬劳争议，但最近的一起事件却将这项服务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一个重点高校的学生，利用上门喂养的机会，在猫食投毒，造成了十几只宠物猫的死亡。因为慢性毒药，一开始主人们并未发觉，等到毒性发作已经抢救不及了。又因为时间跨度长，而这个学生喂养纪录良好，最初也没人怀疑跟他有关。不少人都认为是猫粮的问题，这对一些猫粮产商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直到死猫事件越来越多，大家才根据各种蛛丝马迹锁定了嫌疑人。

    嫌疑人毒杀宠物猫的动机很简单，因为被猫抓伤过所以讨厌猫，受不了这样讨厌的生物被照顾被宠爱。

    这是一个极端事件，学生被处理，心理评估也表明了其行为异常的问题。

    舆论指向的是，为什么Gogou未能鉴别这种心理异常的人，还让他获得了那么多的上门喂养的机会。

    人们搜索到了他在一些宠物论坛的留言，充满了对于宠物猫的憎恶。他在Gogou上表现相对克制，但也能从他在一些宠物视频的留言中，发现反常之处，比如，“这只猫还挺可爱的，特别是装死的那段”，“真羡慕呀，猫比人过得好”，“猫吃什么东西最痛苦呢”……其实后台记录还表明曾经有过更过分的言论，但都是在发布后不久就被检测到然后直接删除了。

    这确实是一个安全漏洞，而且很难处理。Gogou可以根据用户言论限制或取消其参与宠物服务信息交流的资格，但界定标准是什么呢？

    极端言论是很容易鉴别的，但如果处理得更狡猾一点，避开平台监管也不是难事。比如这个嫌疑人在被删帖之后发布的那些话，如果没有后来的犯罪事实，会引起几个人的注意呢？

    如果依据“宁可错杀，不可漏放”的原则实施更严格的审查，也许可以提高警戒级别，但这同时也会不可避免地打击用户。

    这是很复杂的问题，但处理这些问题是平台的责任，用户们只关注结果。

    结果就是受害宠物主向平台发起了诉讼，“宠物服务信息交流”业务受到了严重影响，很多宠物主表示已经不能再信任平台了；而在事件中被无辜牵连的猫粮品牌更为不满，以撤销广告的方式表达不悦。这件事造成的连锁反应是其它广告商和品牌方的观望，很多本来已谈好的合作都陷入了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