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走的轻快，四蹄哒哒的踢起片片碎雪，流连在鬃毛上。

    和煦和何处归不紧不慢的跟在马后。两人走了一刻钟，已经走出了城门，径直向城外的山林走去。

    山路蜿蜒，积雪与城内相比也更深。何处归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还未痊愈的身体承受不住长时间的路途，他的呼吸越发粗壮，喉头除了痒意更添一抹腥甜。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夜色还未浓重，和着微弱的天光，在空中交叉出浓郁的紫色。远处有野兽低吼的声音传来，似暴虐的警告，又似垂危的哀嚎，混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和闪过的红色眼瞳，让人不寒而栗。

    何处归脚下一滑，马上要随着陡峭的斜坡滑落下去，和煦仿佛脑后长了一双眼睛，手腕向后一托抓住他的手肘，顺势环抱住他的腰，硬生生将他拽到自己身侧。

    “抓住。”

    他的下巴紧贴着和煦的头顶，不用低头，何处归也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像是皂角在阳光下晒过的味道，又混着让人心底一寒的独特冷香。

    何处归忙向后退了一步，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伸到眼前的一截白布打断。那布和之前捆住黑马的是同一条，都是从和煦袖子里伸出。

    “多谢。”何处归抓住白布，有些好奇的打量几眼和煦的袖筒，里面藏了不知几尺白布，竟然还能看起来和普通女子的衣袖宽窄并无二致。

    就这样，和煦在前面跟着黑马，何处归拉着白布，几步平缓，几步踉跄的跟在和煦身后。

    翻过来一座山头，路途逐渐变得平坦起来。城墙，老树，乱石，房舍的身影隐隐透过夜幕显露了出来，低矮的房顶上有一二飞鸟短暂驻足，又快速飞走，仿佛有危险的巨兽存在。

    和煦四处张望，这里应是个规模不大的村落，只是不知为何晚饭时分却无一家房舍冒出渺渺炊烟。

    黑马突然长嘶一声，打了个响鼻，向前奔去。

    两人连忙追上。

    那马跑进了一处院落，在屋舍前停下，溜溜达达的，自觉跑去了茅草搭建的马棚，嘴巴在一处雪堆里拱着，露出了掩盖在雪下的干草。

    空气中有奇怪的味道传来，辣眼，呛鼻，却分辨不出气味的方向。偶有风来，似哭声尖叫，在村落里回荡。

    老马识途。

    只是卜东风的马为何会识别陌生乡村的路途？

    和煦推开破败的房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她似无所感，大步走了进去。

    房内应是很长时间没有住人了，四处都落满了灰尘，连积了一层厚厚烛泪的烛台都没放过。简陋的灶台上有半锅水，水里飘着零星野菜，锅里还有一只缺了半块的汤勺。

    她蹲在灶前，用火勾扒了扒锅底，只有烧成灰色的碳灰。

    何处归站在门口，仿佛自语一般，声音低沉轻缓，“传说安北城外的石桥山上有座鬼村，一夕之间所有村民全部消失。有附近的村民好奇，便三五成群的去看，也一起不见了。他们的亲人朋友拿着铁锹、木棍、锄头去找，也都没了。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只能当他们都死了。后来此地便常常闹鬼，夜半常有人活动和说话的声音，据说是鬼魂出来作祟。有胆大的少年人前来探险，皆不见影踪，渐渐的再没人上山来。”

    “我不信鬼神。”和煦站起身，拍干净拖到地上的衣服下摆。

    何处归恍若未闻，继续道：“据说鬼村就是因为建在乱坟岗上。”

    他的声音幽幽，合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琴声飘进耳朵。荒郊野岭，天寒地冻，哪里来的如此好雅兴的人？

    和煦内心警觉，转身出门，挡在何处归身前。她侧耳听去，那琴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细细听来如女子哭诉，又夹着物体摩擦的簌簌声。

    月亮已经爬上了夜空，照的雪地波光粼粼，清亮一片。一阵白烟从远处迅速袭来，和煦以袖遮面，另一只手拽住何处归的衣领，想将人拖进室内，却被人轻轻的按住。

    和煦转头，月下俊美如谪仙的道长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白烟停在了院门口，与他们静静相峙。

    琴声忽然变得尖利，烟雾晃动里几下，一个白色的身影像一只风筝，横横的飘了进来，停在他们上空。

    和煦抬头看去，正与那白衣人脸对脸。她面上虽不显，但心猛然一抖。

    白衣人黑色的长发垂直散落，脸上皮肉紧紧皱成一道又一道刀刻般的纹路，五官都仿佛生长在这些纹路里，眼睛、嘴巴、鼻子，都被挤成一条条的，只能从白衣勾勒出的玲珑线条判断，是个女子。

    和煦迅速镇定下来，冷下声音道：“阁下是谁，有何贵干？”

    对方并不答话，双唇向两边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舌尖从牙齿间吐出，涎水顺着两边嘴角流出，像是不开智的野兽般，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女子双手成兽爪状，身躯猛地下沉，向和煦抓去。和煦将何处归向屋内一推，用内力一勾，木门一声巨响，牢牢关上。

    她的身躯只来得及向下仰去，袖中白布缠绕住女子双手，却被她锋利的指甲撕成片片碎布，指甲直直向她的脸抓来。

    月光下，那指甲黑得发亮，显然带有剧毒。和煦知道，自己只要被指甲划破一丝皮肤，再休想活下去。

    借着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她在地上一蹬脚跟，仰躺着向旁边平直的移去，凭借腰部的力量从女子的身下飞速掠过。

    女子的指甲蹭着她的发梢插入地里，又迅速拔出，再度向和煦抓去。

    和煦脚尖在原地一转，直起身子向后飘去，将女子引离何处归所在的房舍。

    过了几招后，和煦发觉她用爪的方式非常奇特。

    学习爪功之人多以轻灵巧变为道，而此人却是以力取胜，招式之间并无章法，只是胡乱的抓挠。只是她的力气非常之大，插入地中竟如切豆腐般，未受任何阻碍，只在地面上留下十个黑黢黢的竖洞。

    女子如毒蛇般紧追不舍。

    和煦在原地拔地而起，右脚蹬在墙面，左脚抵在女子胸口。与平常的冬靴相比，和煦所穿的靴子底部约厚了半寸，亮光一闪，鞋尖弹出一把短刃。

    那女子竟不避开，反不惧锋利的迎上去，“噗”的一声，短刃就这么径直的插入胸前。和煦左脚后缩想拔出断刃，却没想到女子扑上前的力道如此之大，短刃被肋骨卡住，一时间竟抽不回来。

    女子趁机抓住她的左脚踝，另一只手扯住靴子边缘，只要眨眼功夫，这双手就会撕破和煦的靴子，一旦指甲划破皮肤，活人立刻会变为死人！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锐响，传来一阵怪模怪样的吹奏声。和煦只觉得脚踝力道一松，瞬时间抓住机会，右脚重重踏向女子腰腹，左脚大力向后一收，女子被踹的向后飞起，重重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