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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迟钝

    寝室里,郑宇靠在椅子上翘着腿,双手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聚精会神地操控着手里的游戏人物,宿舍其他两人也同样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嘴里激动地说着:“推!直接推!”,片刻后,三人齐声大叫:“奈斯!”

    周健业转头赞赏道:“不错啊,没想到你技术还真挺6!”

    郑宇挑眉,很是得意:“都说了我王者,你还不信。”

    说起来,缘分有时候真的是妙不可言。

    开学的时候郑宇因为周健业的突然出现,占了自己给阑珊留的座位,于是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结果回到宿舍发现这人还跟自己一间寝室,寝室是四人间,标准的上床下桌,而周健业的的床位,正正好挨着自己的床,郑宇当时气得差点当场吐血身亡,以至于没给周健业什么好脸色。

    不过人家大大咧咧的根本不当回事儿,只觉得这个同桌脾气不太好。后来阑珊还劝郑宇别这样,毕竟这事儿周健业是误打误撞,完全不知情的,实在不应该怪在他头上。

    郑宇本来也没真的生气,只是气不过,面上一时摆不出笑脸,后面接触后发现这人其实挺好的,上次余浩的事,还帮阑珊说了话,郑宇就觉得这个朋友值得交。

    手机里传来一声震动,是游戏匹配成功的声音,周健业点下确定:“我以为你吹牛呢,谁知道是真的。”

    郑宇不以为意,轻哼了一声。

    “这局晋级赛,好好打啊!”候翔选好游戏中的英雄:“能不能上王者就靠你们了。”

    郑宇十分自信:“放心,包的!”

    十五分钟后,候翔看着手机里的黑白画面上,敌方的英雄挥舞着剑毫不留情地推掉了蓝色水晶的最后一丝血,“嘭”的一声,晶体四分五裂,手机里传来冰冷无情的女声,随后屏幕上方弹出两个鲜明刺眼的红字——失败,空气瞬间凝固了。

    “.....”

    不久前,三人还激情澎湃地交谈着,陡然安静下来,阑珊疑惑地从书里抬起头,转头看着神情复杂的三人,问:“怎么了?”

    敌方李白那一栏绚丽夺目的战绩刺得人眼睛生疼,看得候翔咬牙切齿:“开挂狗,真可耻!”候翔退出游戏,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不玩了!”

    对自己的游戏技术一向自信的郑宇,措不及防被打脸,表情有些尴尬,候翔这么一说,就是没有怪自己的意思,于是也跟着一起吐槽:“我也是服了,都他妈王者了还开挂,恶不恶心啊!”

    “就是啊!”周健业反手就是一个举报,“举报了。”

    气过头的候翔完全忘记了还有举报这个东西,经周健业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已经退出游戏的他忍不住骂了句:“草!我忘了!”

    “我还没退,我也举报一个。”郑宇举报完收起手机,“对了,周末你们有啥安排不?”

    “没安排。”周健业自己又开了一把游戏,“怎么,有事啊?”

    “这不开学一段时间了嘛,我想着有空一起吃个饭增进下感情呗。”

    周健业欣然答应:“可以啊,到时候叫我。”

    郑宇看向候翔:“你呢?”

    “我没问题。”

    “好嘞!那我拉个群,到时候群里安排时间和地点。”郑宇打开手机创建了一个群,把几个人都拉了进去,然后说:“阑珊,到时候一块儿来啊。”

    “好。”

    -

    下了课,段雅收好课本,看向教室后排:“顾泓,你跟我来下办公室。”

    顾泓放下笔,起身跟着段雅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段雅翻开顾泓的练习册,翻到其中一页停了下来,用笔指着一道空白处:“这道题为什么没有做呢?”

    顾泓眼神轻飘飘扫过那处空白:“不会。”

    这已经是段雅第三次发现顾泓空着的阅读理解部分关于情感的分析题了,顾泓的语文相较于其他科目确实差了点,基本上都是在阅读理解和作文这方面丢的分,但总体来看也不差,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题目中唯独这类题顾泓就空着,这些例题难度都不大,只要认真看过一遍范文,就算是胡编乱造都能拿一两分的那种,她实在很难相信顾泓是不会写。

    “我看你其他的题都答得不错呀,是真的不会吗?”

    顾泓面无表情地回答:“嗯。”

    段雅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深究顾泓说的真假与否,耐心细致地给顾泓讲解了一遍,最后问:“能明白了吗?”

    顾泓低低嗯了一声。

    段雅把笔递给顾泓:“那你现在做一下,我看看对不对。”

    顾泓接过笔,把放在桌上的练习册拿起来,转身走向墙壁,把练习册摁在墙上写了起来。

    不到半分钟练习册就回归了原位,段雅看着上面的五字总结,眉头由远及近,直到一个川字出现在眉心,大脑陷入了沉思。

    “.....”

    段雅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半晌,段雅抬起头,目光沉静,言语真切地重新讲解了一遍,并且一字一句地说出标准答案,让顾泓补充上去。

    离开前,段雅看着顾泓,温声细语地说:“以后尽量不要空着,不会的就来问我或者问阑珊,好吗?”

    顾泓看着眼前神情温婉的人,明明也是简单的一声嗯,却不自觉变得轻了起来。

    晚间的自习课,阑珊写完数学试卷合上放进抽屉,眼角瞥见顾泓眼睫低垂,久久未落笔,阑珊顺着视线看向桌上的练习册,密密麻麻的纸张上,唯有一处空白,阑珊以为顾泓是在思考,便也没打扰。

    伸手从桌肚里拿出作文指导书看了起来。

    等看完一篇散文后,阑珊发现身边的人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未变,桌上摊开的练习册上,那处仍旧是一片空白。

    阑珊问:“是不会吗?”

    顾泓眼皮微动:“嗯。”

    难得遇到顾泓有不会的题,阑珊惊讶之余顺便问了一句:“要不我帮你看看?”

    顾泓从练习册上移开目光,抬眼看向阑珊,眼里的挣扎一闪而过,随后说:“好。”

    阑珊倾身靠了过来,看了一遍题目,然后返回把范文看了一遍后,跟顾泓简单概括了一下。

    文章主要讲的是小男孩对经久未见的父母浓烈的思念之情。

    小男孩因为小时候家里突逢变故,父母不得以把小男孩留在了老家,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夫妻二人则远离故土,躲避风头。多年后,风浪过去,小男孩才得以与父母重聚。

    文中有一处写到“老旧的木门是门亦是钥匙。春天,木门打开是翘首以盼,到了秋天,木门一关是如释重负”,题目很简单,问的是作者为什么说门是钥匙?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小男孩不知道父母什么时候会回来,年幼的他能做的就只是在门口等待,起初是盼望离开的父母能够回来接回自己,然而一次次满怀期待,最终却还是落空。

    久而久之,徘徊在木门前早已变成了习惯,只是不再心怀期盼。

    思念如潮,潮起潮落,纵使再汹涌澎湃,也终会退潮。

    小院外的陈旧木门是小男孩心里那扇名为“思念”的门的钥匙。钥匙一开,藏在门里的念想就溜了出来,看到门外泥泞的小路旁杂草丛生,红红紫紫的野花相映其中,跟来时一模一样,就觉得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盼头的,待到院门一关,夜幕降临,小路隐匿在了夜色之中,再难看清,这时便又觉得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要围绕思念总结,多少都能得分。

    不过阑珊还是想听听顾泓的想法:“你有什么看法吗?”

    顾泓沉默了两秒:“没有。”

    阑珊接着说道:“小男孩被迫与亲人分离,相隔异乡,他不知道父母何时回来,他总是在门口玩闹就是想等他的父母来接他回去。”

    说到这里,阑珊便问:“你的父母有跟你分开过很长时间吗?”

    顾泓神情有一秒钟的停滞,随即又恢复正常:“嗯。”

    有过相似的经历就能更好的感同身受。

    阑珊接着问道:“那你们分别的时候你心里有什么感觉?”

    顾泓没什么表情地说:“没感觉。”

    阑珊怔愣了一下,“你....不觉得不舍吗?”

    “不觉得。”

    阑珊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你们分别后再次重逢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依旧是同样的回答:“没感觉。”

    阑珊不知所以地看着顾泓:“你不觉得高兴吗?”

    顾泓觉得奇怪,抬眼看过来,“为什么要高兴?”

    阑珊措不及防被问住了。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回答还是该问他为什么对久别重逢的亲人无动于衷。

    阑珊看着顾泓冷淡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做了第三个选择,直接说出答案。

    这次倒是换顾泓愣了一下,只不过时间太短,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以前也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只不过他们听到自己的回答之后,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个个目瞪口呆地众口一辞:“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那可是你的父母!你对你的父母都没有感情的吗?你这个人好无情啊,真冷血,真是没良心.....”等等夹杂着指责、质问又或者谩骂的话,层出不穷。

    好像这是一件多大逆不道,不可饶恕的事一样。

    这还是顾泓第一次见到截然不同的反应。

    讲完题,顾泓收起语文练习册,拿出物理习题刷了起来。

    阑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作文指导书,心中满腹疑虑。

    他是不是跟父母的关系不太好?

    可是他不是走读吗?而且每次放学都会回家,应该经常跟父母在一起才对,如果关系不好也不会选择走读了。

    阑珊想到顾泓说没感觉的时候,眼里无波无澜,刚才反问的时候,神色还有些茫然,就好像他无法理解阑珊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难道....顾泓有情感障碍?

    打住!

    阑珊摇了摇头,立马扼杀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脑中一团乱麻。

    本来在看第一段的第三行,看着看着就跑到了第二段的第二行去了,然后又回到第一段的第一行开始看,如此反复横跳了不知道第几次后,阑珊终于放弃挣扎,合上了书。

    阑珊偏过头看了一眼顾泓,犹豫半晌,轻声问了一句:“你....跟家里面关系不好吗?”

    顾泓闻言,笔尖顿了一下,“嗯。”

    意料之中。

    阑珊又问:“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

    顾泓停下笔,诧异地看过来:“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他们对你很好,分别的时候你会觉得不舍,相见的时候你会感到高兴。”阑珊说:“但你都没有,所以我猜想可能是因为他们待你不好。”

    顾泓眼神惊讶地看着阑珊。

    出乎意料的回答。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阑珊看顾泓没说话,以为自己太冒犯了,歉意地说:“抱歉,我胡乱猜的,你如果觉得冒昧——”

    “差不多。”顾泓垂下眼,回过头继续刷题。

    顾泓这么一说,阑珊更觉过意不去了,急忙道歉,只是话还没说出口,顾泓接着说了句:“他们在国外。”

    阑珊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泓并不是在责怪他的意思,“那你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吗?”

    “嗯。”

    阑珊不知道顾泓跟父母多久能见一次,眸光流转在身边这个高大的人身上,莫名觉得有些可怜,想到周末要跟郑宇他们一起吃饭,于是脱口而出:“周末我们寝室的人一块儿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说完阑珊才猛然想到,他们一间宿舍的人一起吃饭,自己擅作主张叫上顾泓好像不太好,至少得先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再说的。

    顾泓顿了一下,然后说:“不用了。”

    阑珊也就顺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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