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九

    盛军阵营,不断循环高喊,每过一炷香的工夫就换一批将士继续喊,如此层层施压,让陈国守城军备受煎熬。

    城中的百姓日渐没了水可用,每当听见城外那震天地喊叫声,内心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惶恐与绝望。

    “守城军要是能打开城门投降,咱们百姓不就有水喝,能过上安稳日子了吗?要是还这么硬撑着,到时候丢命的可就不只是那些在城墙上拼死抵抗的将士了,咱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又怎能在这战火中独善其身啊!”

    城中的百姓们私下里围坐在一起,脸上满是忧虑,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议论着......

    阿蚩枭独自静坐在房中,屋内光线昏暗,他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落寞,似一座独受风雨的山。

    他自小与拓跋厉一同长大,在那段岁月里,阿娘便时常在他耳边念叨,拓跋厉是他们的主子,是他们必须效忠的人,是他们的天,在阿娘的言传身教下,效忠拓跋厉的观念如同深深扎根得树苗,在他的心中成长。

    可阿蚩枭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并非只是供人驱使的战斗武器,这些年,拓跋厉在朝堂之上的种种作为他都看在眼里,他逐渐感知到拓跋厉并非自己心中所尊崇的帝王。

    但他却无法违背心中的那份“效忠”,这份“效忠”如同沉重地枷锁,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只能继续做拓跋厉手中那把最锋利地刀。

    每一次出征,每一次杀戮,他都只是按照拓跋厉的意志行事,生杀予夺,全不由他,他就像一个被操控的傀儡,只能被支配,被驱使,根本无力做出自己的抉择。

    阿蚩枭并不晓得自己的阿爹是谁,阿娘已故去多年,只留他一人在世间。

    他的一只眼,因拓跋厉所伤,从此而失明,他效忠拓跋厉与陈国皇室多年,为拓跋厉出生入死,阿娘所说的那份恩情,难道到此刻还未还清吗?

    城外喊声震天,阿蚩枭却恍若未闻,神色平静得如同一潭幽深地湖水,他缓缓起身,动作不紧不慢,而后迈开大步,去往那从未踏足之地......

    此时,攻城之势愈发猛烈,盛军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疯狂进攻,那气势仿佛要将陈军彻底吞噬。

    就在他们以为稳操胜券之时,褚之意收到了凤媒传来的紧急信件,赶忙去寻到柳念。

    陈军见始终突破不了盛军设下的外围防线,脑子一转,干脆反着来,一勒缰绳,驱马就往北边去,预备直捣盛军在蓬城的老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凤媒及时察觉,不然严如意就有危险了,一旦她落入敌手,以陈军的性子,定会拿她当人质,反过来要挟严曾退兵,到那时,盛军将陷入被动的局面。

    柳念得知此事后,当即提笔写下一封传讯,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往卢家兄弟处,让他们自行商议,抽调一人火速折返蓬城,将严如意转移,以解燃眉之急。

    是夜,月色如薄纱,轻笼在营地上。

    严如意简单沐浴罢,正欲解开发带,舒服躺下歇息时,忽听得帐外隐有窸窣地声响,似有未知在悄然靠近。

    祖父与父亲率军离开蓬城好些日子了,前线战事如何,她一概不知,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她百无聊赖却又惴惴不安,总归没有亲人在旁侧,她还是有些怕的,尽管营地四周有人把守,也缓解不了几分女儿家的愁思。

    严如意轻攥着拭发的帕子,指尖微微发白,暗暗给自己鼓劲,而后,她轻移至帐帘边,附耳上去,想听听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不料,下一瞬帐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寒风呼啸涌了进来,吹灭了帐中那唯一的烛盏。

    营帐内顿时陷入黑暗,严如意还穿着微湿地寝衣,山中风烈,吹得她身子一颤,偏头瑟缩,喉头尖叫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被她压住。

    待她再度定睛看去,只见一高壮身影被月光投射进来,脸却模糊得如蒙了一层雾气,让人瞧不真切,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还不待严如意有所反应,那道身影便开了口,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急切。

    “是我,陈军即刻便到营地,你快些收拢一下跟我走。”

    严如意这才听出,来人竟是卢屹言,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地,可心跳却莫名加快了几分,脸颊也微微发烫。

    她用手撑着那快要脱力的身子,缓缓坐下,消化着卢屹言这句话,而后抬头看向他,带着疑惑与不满道。

    “为何是你回来?父亲和兄长他们呢?”

    祖父作为主将,自是要坐镇前方,可父亲和兄长却没来接她,怎的派来这么个讨厌的家伙。

    卢屹言未再费心去将蜡烛点燃,透过帐帘的月色看向里头。

    他依旧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目光却直直落在严如意身上,催促道。

    “大小姐还是快些吧,不然等下坐陈军的轿子也行,直接就能将您送去大都督跟前。只是到时候吧,想再回来可就得费些功夫了。”

    严如意心里头早便清楚,这卢屹言向来没个正形,一张嘴尽是些不着调的话,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她到底是个明事理的姑娘,瞧着卢屹言那副急匆匆地模样,也知晓此刻事态紧急,容不得她多作计较。

    严如意俏脸一绷,轻咬下唇,冲着卢屹言道。

    “你,转过身去。”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恼。

    卢屹言一听这话,露出一抹玩味笑意,却也乖乖听话,转过身去,知晓大小姐这是要更衣呢。

    严如意动作麻利得很,迅速套了身衣裳,又拿了水囊和一点贴身之物,而后才朝着卢屹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临走之时,卢屹言这鬼精灵地主儿,竟跑到严如意的塌间捣鼓了一番,也不知在搞些什么,严如意瞧在眼里,虽心里头有些疑惑,可此刻也顾不上多问,便由着他去了。

    等陈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一掀被褥,发觉里头空无一人,气得那领头的将领“哐哐”砍了木塌好些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直说让人给摆了一道......

    山路崎岖难行,严如意跟在卢屹言后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前头的卢屹言,偶尔偏头瞧瞧她的位置,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跟丢了。

    可瞧着严如意那慢吞吞地模样,心里头又有些不耐烦,不时“啧”了几声,嘴里还嘟囔着。

    “大小姐,您倒是走快些呀,这又不是在逛花园呢。”

    严如意看在他大老远奔回来接自己的份上,硬生生把心里的火气给压了下去,小嘴紧紧抿着,咬牙跟在后头,心里头却把这混蛋骂了个千百遍。

    不巧,就在她心里头正骂得起劲儿的时候,脚下突然一崴,“哎呀”一声,整个人便跌坐到了地上。

    卢屹言耳尖微动,迅速转过身,几步就走到严如意跟前,蹲下身子查看她的状况。

    只见严如意面色微红,一双圆目里满是难为情,又带着几分埋怨,睇了他一眼,虽未开口说话,可那眼神里分明写着:看吧,都怪你,要不是你催我,我能跌倒吗?

    卢屹言担心后方陈军追上,低声一句。

    “得罪了。”

    话音未落,抄手把严如意抱起一转,将人稳稳托上脊背,健步如飞走起来。

    严如意伏在他肩头,恍惚记起幼时被父兄驮在肩头看社火的情形。如今隔了十数载春秋,这脊背虽不似父兄那般宽阔,却透着股山岩般地韧劲,每一步都踩得碎石簌簌作响。

    她百无聊赖地凑近前头那人,忽而开口。

    “前方战事可还顺遂?”

    卢屹言顿觉后颈一热,原是严如意鬓边碎发扫了过来,他喉结微动,闷着声音敷衍回她。

    “有大都督神威坐镇,自然是顺利的。”

    卢屹言回想起几日前传来的密报,大都督左胸箭伤还未结痂,此刻不知为何,竟不忍告知身后人真相。

    严如意闻言,眼尾漾起笑意。

    “待凯旋那日,定要缠着祖父陪我回塞外跑马。”

    她说着当真晃起小腿,仿佛此刻已骑在了马上那般,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

    卢屹言只觉腿侧被她绣鞋上的银铃硌得发痒,他没再答复她这句话,脚下愈发快了三分,将身后追兵声甩得更远些。

    陈国皇宫内,烛火摇曳,将满殿金砖映得明灭不定。

    拓跋厉倚在龙纹榻上,忽觉脑中混沌尽散,抬眼望见窗外天色将明,忙扬声唤道。

    “速将帕斯传进来!”

    由常从事暗中送入陈国的火药秘方,此刻正放在帕斯袖中暗袋里,这数日他连夜赶工制作出不少,眼下听得皇上急召,忙敛了神色,大步越过值守侍从。

    行至殿前,帕斯半躬着身子与拓跋厉见过礼,便立即开口道。

    “陛下,臣不辱使命,已探得盛军火器秘要,虽说我军眼下形势危急,但有了这火药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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