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星隐曜

    来人墨发及腰,烫着大大的波纹卷,一身白色皮草外套,内着黑色竹图刺绣旗袍,脚蹬一双黑色小羊皮红底高跟鞋。懂行的都能看出来,女人身上是上好的整张雪狐皮。

    “玉清观妙机见过文会长。”玉面女子一身白衣道袍,清雅出尘,向逆光而来的人作揖见礼。

    穿着这样张扬的皮草,娉娉袅袅地踏上这道门清净地,本就是大不敬,更遑论玉清观的妙机道长,正是当时名震一方两道通吃的方先生幼女,谁敢对她如此不尊?

    可美艳女人还真就这样做了,不仅如此,妙机还对她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倒不是因为妙机出了家,就真的变得清心寡欲心无杂念了,而是来者身份不俗,就是妙机的生父方先生来了,也得点头称呼一声“文会长”。

    这女人,正是明恒商会文颐瑾,魔都臭名昭著,却又一手遮天的女会长。

    文颐瑾朝妙机摆了摆手,大咧咧往屋里的太师椅上一坐,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妙机见状,笑弯了眼睛:

    “顶好的太平猴魁,可让我看见猪八戒吃人参果喽。”

    文颐瑾挑眉,显然是没听懂什么猴子什么猪什么人参果,不过猪八戒她还是知道的,于是用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抹去了自己唇边的点点水渍,笑嗔:“少来嘲我。我又不是鹤儿,如何能喝得懂你这茶叶。”

    提到“鹤儿”,妙机的笑容凝在脸上,文颐瑾也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她急于岔开话题,免得继续下去,这长的林黛玉一样的妙机,又要如林黛玉一般哭一场。

    “你今日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

    妙机神色更加凝重:“之前你对我说,不知自己的确切生辰,托我为你测算。我推演许久,终于算出,只是──”

    “只是如何?不会算出来,我短命早死,就在今时吧?”

    “这……”妙机吞吞吐吐。

    文颐瑾也有些怀疑了:“不会我真要死了吧?”

    妙机摇了摇头,转身从匣子里拿出一张写了箴言的纸。纸张洁白却褶皱,上面娟秀字迹墨水被轻微晕开,看得出被主人揉捏过许久。

    文颐瑾接过她递过来的纸,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

    “日星隐曜,阴阳交替。小星冲月,潜龙勿用。

    牝鸡司晨,凶,危在旦夕,命似纸薄。”

    饶是文颐瑾没什么文化,也琢磨出不对味来了。虽然她并看不懂这些玄之又玄的成语,可是一个“凶”,一个“危在旦夕”再加上一个“命似纸薄”,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卦象。

    文颐瑾把目光投向妙机,后者便朝她摇了摇头,曰:“天机不可泄露。”

    文颐瑾知道,妙机因为天生有缘法,从小就被养在观中,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然而正因为她的道法精妙,所以只为人测算,却从不为人解卦。正如同当年鹤儿死的时候,妙机泪水涟涟,亲自下山找她快去救救鹤儿,却咬死了不能说鹤儿如何,导致自己晚到一步,等到她们到的时候,鹤儿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心爱的人尚且不破例,又何况是今时今日?文颐瑾无奈,只能拉住妙机肉眼可见在不停颤抖的双手,轻声许诺:“放心,这魔都,还没人能取我的性命。我绝不会让当初的恶事重演。”

    妙机点了点头,眼中是难言的悲怆。

    门口敲门声响起,文颐瑾抬起手腕,看了看金色的表盘,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了。”

    “我会没事的。今天是明恒的庆功宴,我必须得去了。”

    她捏了捏妙机的手,点点头,转身离去。妙机试图伸手抓住些什么,她张了张嘴,却有口难言。

    文颐瑾走了,妙机看着她的背影,抬起手,几根被抓住的雪狐毛随风飘零而去,妙机长叹一声。

    “文会长,我们还会再见吧。”

    文颐瑾踩着高跟,朝在门外等候的手下点了点头,腰肢轻扭,坐上了她的黑色轿车。

    诚然,妙机的预言和神态让她心中感到一阵阵的不安,可是今日是明恒商会每年一次的庆功宴,也是她接手明恒商会之后的第一次庆功宴,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到场。

    更何况,文颐瑾自信,在如今的魔都,还真没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地盘之上取她的性命。

    轿车急驰而过,引擎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激着文颐瑾的神经。这样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戛然而止,侍者为文颐瑾拉开车门,文颐瑾的一条长腿便踩着高跟落在地上。

    随着文颐瑾的出现,全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宾客和手下们在酒店门两边自发地站成两排,齐齐鞠躬:

    “文会长好!”

    文颐瑾满意地环视四周,欣赏她一手打下来的帝国。从戏子之身走到今天,她付出和失去的太多太多。

    “阿瑾,你来了。”一个男人快步走上前去,旁若无人地挽住了文颐瑾的胳膊,亲昵地和她贴在一起。

    文颐瑾抬手,抹去了男人额角上的汗珠:“怎么弄成这样?”

    男人笑起来,白净清秀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大酒窝,凭添了些孩子气,大大的桃花眼也笑弯了,他拉着文颐瑾的手晃晃,邀功似的:“因为今天是阿瑾接手明恒之后的第一个庆功宴呀,所以我为你准备了惊喜。”

    文颐瑾宠溺地捏了把他的脸:“乖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

    这就是陈卞,文颐瑾刚当上代表的时候手下的实习生,如今是明恒商会的经理。不过大家伙都不是很认可他的地位,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陈卞只是靠着一张好皮囊,吃文颐瑾软饭的小白脸金丝雀罢了。

    可金丝雀本人却沾沾自喜。面对报社记者咄咄逼人的讽刺,他只是用那张清新脱俗的脸,对着镜头眨巴着他勾人的大桃花眼,言之凿凿:

    “你只是嫉恨我,觉得我命好。”

    这新闻刊登上去,文颐瑾对陈卞更是宠爱有加,甚至力排众议,让他做了经理。虽然空有职位没有权力,可也是让他更风头无两了。

    主角已到,宴会立刻开始。文颐瑾先发表了短短的表扬,没办法,她肚子里实在是没什么墨水,背也背不下来,只能言尽于此,然后举杯,让大家为明恒商会的蒸蒸日上而共同庆祝。

    随即,她又表达了对当前实况的担忧。曾经的明恒在满是租界的魔都中左右逢源,达到了今天的地位。可是如今情况大不相同了,山河破碎,日寇闹得魔都腥风血雨,作为一个人,她没法心安理得的带领明恒继续偏安一隅八面玲珑,甚至是发国难财。

    她已经带着明恒明里暗里和日寇对着干了,可她也不是看不清时局的人。自古民不和官斗,若有一天魔都完全沦陷,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她这种爱国巨商。所以她也讲,现在想做投机之徒的,趁早滚出明恒商会,还来得及。明恒商会,也不需要这种投机倒把,失了民族风骨之徒。

    言尽如此,后面就看众人如何抉择,宴席就正式开始。突然,全场的灯都黑了下去。场面刚要骚动,光源就重新亮了起来。

    一束追光灯,照在站在全场最中间的文颐瑾身上。陈卞深情款款,手持红玫瑰花束悄然登场。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的男侍者,手里端着被盖住的银色托盘。

    “阿瑾。”陈卞笑容满面,走到文颐瑾面前站定。“这就是我想给你的礼物,在今天这个对你而言极为特殊的日子里,我想,对你做,我梦寐以求的事。”

    陈卞转过头去掀开银色托盘的盖子。文颐瑾心下不耐,便丝毫不留情面地出言阻止:“我不愿意,今……”

    “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突兀连响三声,打断了文颐瑾还没说完的话,她还没感受到疼痛,就惊愕地倒了下去。

    血液浸透了她白色的皮草,她的体温在快速冷却,文颐瑾的心脏在快速停止跳动。在这样近的地方被连开三枪,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她的眼睛还睁着,直挺挺地望向天花板。跟在陈卞身后的矮小侍者蹲下来,合上文颐瑾的眼睛,然后面对下面鸦雀无声的众人站定,陈卞自然地退后一步,站在矮小男人身后,恭顺地低下了头。

    “诸位,晚上好,我是中岛株式会社会长的次子,中岛次郎。从今天开始,明恒商会将正式作为中岛株式会社的附属,由我接管。”

    “陈卞先生奉少佐之命,替我等诛杀逆徒,功不可没,将被任命为明恒商会的新会长。”

    “有不满意任命安排的,可以提出来了。”

    枪支的管口仍有余温,隐隐有烟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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