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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星星的除夕之约

    九月的新城,烈日当头,深回电子厂旁边的街道却开启了旧城改造,一条街上能有七八个路障。尽管路两旁的行道树提供了大片绿荫,太阳却总是精准从每个枝桠的缝里钻出来,晒的人眼睛生疼。只有几个摩托车队的男生往这儿探路,见到施工牌,为首的头盔男孩冲后面打个手势,示意他们掉头。

    沈溪麻利的带着原先厂里的老伙计清点完了南边库房最后剩的一点货物,眼睛不时往厂中央的挂钟瞟去,都快四点了,约好提货的顾叔叔还没来。

    这是深回电子厂的最后一天,破产清算,凡是能变现的东西都打包出掉了。还在厂里的伙计都是跟着老沈总从江县打拼到新城的老员工,昨天结算完工资之后他们自发留在厂里,有的工人还在帮沈溪打扫厂房的卫生。

    “小沈总,这也等老半天了,您看要不还是给老沈总去通电话吧,剩下这点卖不了几个钱,别给累着了。”李师傅担忧的看着面前的沈溪,这个暑假她都呆在厂里,帮着搬货、跑上跑下的,也不知老沈是这么个胆小鬼,刚出事儿就躲了个没影,累得这瘦弱的小女孩却是一夜长大了。“是啊,咱们厂可不比之前,现如今空调都搬走了,您别热出病来。”一旁的庄师傅也好心劝着。

    “给他打电话没用,早跑江县躲债去了。”沈溪捏起几个文件袋用作扇子,“昨天还跟我摆谱呢,说找了专职司机送我回江县去继续当大小姐。” 几个老伙计熟知老沈总脾性,听沈溪三两句调侃倒是笑开了。

    “不好意思,请问,谁是沈溪?”笑声中突然冒出个陌生的男声。众人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的男生,一头小卷毛,脖子上还挂个耳机,校服上的标志看不清楚,但应该是本地的学生。

    “是找我的?”沈溪放好文件袋走过去,“你是顾叔叔的人?”

    男生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对货单,“这个,”他把单子递给沈溪,“还有,你也要跟我走。”

    可能是这男生看起来太正经了,沈溪正凝神确认文件内容,丝毫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去哪?之前顾叔叔都是带着工人上门自提的呐。”

    “江县。”男生看着很诚恳,“六点发车,快赶不上了。”

    沈溪一时间没搞明白,“老沈真派人来了啊?”她小声嘀咕着,低头看了眼时间,“躲回江县当大小姐?”

    “不是躲,是回去上学。”男生正色道,“点好了就走,路上说。”

    “什么跟什么嘛,”她嘟囔着,“我行李都没收拾呢!”

    “哎呀,等一下,那些货咋办?”

    “走路就走路别拽人啊喂!”

    “货留在厂里,型号太老已经没人用了。”男生回头道,“只是找个由头给你们家垫钱,不是真的要买。”

    “还有,跟上。”

    “拿个包包的时间总是有的吧!”沈溪说着,小跑回厂里,才想起前阵子为了给老沈凑赔款,她的小羊皮已经挂二手奢侈品平台发卖了。她尴尬的回头,“哎呀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跟工厂做最后的告别。”

    “那什么,我先撤,李师傅你们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啊!”

    沈溪讪讪地走出大门,正好与男孩对视。这个不速之客就站在厂房外的槐树下,看着她来回折返。日光灼灼,沈溪晃神,好像看到他嘴角有为不可察的笑容。

    多年后,沈溪聊起深回电子厂的事故,总会想起那年夏天树下的少年,闲散的靠在树桩前,两手怀抱。他站在那里,好似微微地发着亮。

    “这么急着去江县,”沈溪走在他身侧一刻不停地开始盘问起来,“让我猜一下,该不会是顾叔叔看我家出事儿了,怕殃及池鱼,就想着一起回江县咯?”她打量着男生的行头,“然后么,你就是顾叔叔那个在新城一中成绩吊车尾的儿子?”

    “全中。”男生抬眼,“我叫顾亦星,以前见过的。”

    “哎慢点,走慢点!顾yixing?哪个yi,哪个xing啊?”她拽住男生的背包带,“这名字这么耳熟,总感觉在哪儿听过。”

    “新城新生儿排行榜,十个里六个都叫亦星。”男生本想抽走自己的背包带,可谁知沈溪的手劲颇大,他默默放弃了挣扎。“坐十六路,但道路维修把站牌拆了,你知道车站在哪儿吗?”

    “那必须知道啊,地头蛇啊我可是。”沈溪轻盈的跳上混凝土块,“跟我走,这边儿,可以抄近道。”

    顾亦星看着沈溪抬起道路施工的围栏,往工地方向越走越近,叹了口气跟上前。“地头蛇,还有多远?”

    “就前面,你放心,沈姐不是那不知进退的人。”沈溪很久没坐过十六路车了,今天的匹夫之勇完全是为在顾亦星面前立威。好不容易翻过这堆混凝土块,她突然发现围栏外也有一条小路直通,只是有树影遮住,不容易看见。想必顾亦星此刻也看到了。

    “你信我,这条路绝对比那儿快得多!”沈溪汗流浃背,忙不迭讨好起来。“夏天做做运动出出汗挺好!”

    “我每天早上都会跑十公里。”顾亦星默默道。“就在这里等吗?”他指了一下旁边小卖部贴的字条:16路车临时停靠点。

    “应该…是吧?”沈溪也跟着凑过去,像在跟小卖部老板接头,“老板有小布丁吗?要两根。”

    “只有哈根达斯了。”老板懒得挪窝,飞速滑动着手机。“要几个?”

    “哎呀哈根达斯太浓了,我吃了胃疼。顾亦星你要不?”沈溪对他报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眼底尽是催他掏钱的暗示,顾亦星看这笑容有点瘆得慌。

    “拿两盒吧。”

    老板缓慢坐起身来,“要什么口味的?”

    顾亦星挑了下眉毛,示意沈溪先说。

    “哎呀我不吃,非得拿那就拿个芒果吧。”沈溪拢了下耳边的碎发,手指轻点冰柜玻璃。

    店老板和顾亦星看着她扭捏的样子,颇有些无语。

    “我要香草的。”短暂的冷场后,顾亦星也报出了自己喜欢的口味。“你喜欢吃香草啊?我跟你说我家以前还种过香草荚呢,那个味道可香可香了…”“车来了。”顾亦星打断她,对着老板摇摇手机,“已经付过了。”

    两人拿上两盒冰淇淋走出店门。

    十六路大巴车上,少男少女相邻而坐。

    “等今年除夕,我带你去家林那儿,他做的冰淇淋比这个好吃多了!”沈溪叼着勺子含混不清地说。

    “为什么要冬天吃冰淇淋?”顾亦星斜睨沈溪一眼,“嫌肠胃太好吗?”

    “小伙子还是缺乏社会经验呀!夏天吃冰淇淋只能叫解渴,”沈溪挥着勺子作指挥状,“冬天吃冰淇淋,那才是真正的冰淇淋狂热爱好者!”

    “欸,就这么说定了哦,除夕的时候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收到。”顾亦星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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