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广文一横眉，刚要发作。

    “又怎么了？”蒋超楠温声又无奈地打断，她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上桌。

    蒋超楠望向儿子，“可乐给爸爸认错。还气我们给你转学？爸爸妈妈也是为你好，原来就打算让你南江私立，你硬要跟着文涛去十四中，高二了明年就高考了，文涛无所谓，你怎么……”

    宋朗柯也一摔筷子，但面上还是嬉皮笑脸，他太知道怎么和亲爹过不去了。

    “吃饱了。”不吃也气饱了。

    他刚要起身，蒋超楠忙按住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今天先不说了，都不说了。”她向丈夫使了个眼色。

    儿子现在不懂事，等长大了自然明白父母的苦心，她并不大担心，只觉得儿子现在是叛逆期，长大些就好了。

    宋广文冷哼，也自顾自吃饭。

    一顿饭在安静中也到了末尾。

    宋广文憋了半天，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臭小子都爬自己头上来了！

    他清了清嗓，“宋朗柯，你在新学校第一次月考很重要，关系到你给老师们的印象。我们费那么老大功夫、拉下老脸托关系送你到那么好的学校，你应该……”

    “我求你们送我去了吗？”

    宋广文一噎，猛地咳嗽起来，蒋超楠连忙倒水，嗔怪道：“可乐，听话！别老气你爸。”

    宋朗柯失笑，撂下碗筷，“饱了。”

    他出了门，径直往江边走，大帅撅着个屁股到处嗅。

    太阳已然落下，但余晖威力不减，占了半边天半江水，遥遥天际一片云雾遮住了远处的景色。

    水波粼粼，宋朗柯吐出一口浊气，无端起了个没头没尾的念头，带沈约来江边逛逛。

    一想起这人，近来相处的种种也便清晰起来。

    脑海中的沈约朝他翻了个白眼，宋朗柯乐了。

    忽然，有个路人小姐姐拍了拍他的肩膀，宋朗柯立刻调整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小姐姐说：“你好，你的狗……”

    大帅在大号。

    宋朗柯倒吸一口凉气，“大帅！这里不能拉！”

    他拽着大帅，手里拎着一袋新鲜的化肥，离开江边。

    宋朗柯离开的瞬间，远处的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不消片刻淹没了整条江，却像恐惧什么似的，不再靠近宋朗柯所在的区域，留下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隔天，一大清早，宋朗柯被蒋超楠赶尸一样喊起来，临了出门，蒋超楠温声劝到：“别和爸爸怄气，有考试好好就行，成绩怎么样都可以，但态度要端正啊柯，答应妈妈。”

    她轻柔地用微凉手背贴宋朗柯脸，宋朗柯吃软不吃硬，点点头，算答应了。

    他向来不会拒绝蒋超楠。

    宋朗柯出发得早，到得可不早。

    沈约已经背了两个单元的单词，开始读课文了，他的声音清脆却喜欢拖一点上翘尾音，发音标准。

    宋朗柯趴在桌上，听着，睡着了。

    沈约突然转过身，清俊的面孔认真严肃，宋朗柯不禁正色。

    “宋朗柯，其实我是英国皇室流落在外的王子，我今天就要去继承皇位了，你愿不愿月考好好考，然后让大帅在月考试卷上做记号？”

    宋朗柯表情空白，突然没站稳身体一歪，失重感将他拉回现实。

    “我靠！”宋朗柯醒了，余光瞟见一抹白，缓缓抬头，英语老师杨岚板着脸不悦地看着他。

    周遭读书声为他凝了一瞬，就又欲盖弥彰地响起，还更大声了。

    宋朗柯嬉笑道：“不好意思啊老师。”

    杨岚出了名地严厉，看不惯学生嬉皮笑脸，和宋大主任一样。可见是有当主任的潜质的。

    她用手关节敲宋朗柯的桌面，“站起来读吧。”

    宋朗柯缓缓站起，打着哈欠，黏黏糊糊地读课文，三个单词能被鼻音拖着一个。

    杨岚瞪他一眼，宋朗柯当没看见。

    他只答应了好好考试，别的再说吧。

    杨岚不满地摇摇头，继续巡视起来。

    宋朗柯读了三两段就走神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前桌的人身上。

    沈约坐姿端正，在一众或歪斜或驼背的身影里格外显眼，他耳垂后有一颗小痣。

    早读之后是连堂的语文、数学，宋朗柯无聊就观察沈约在做什么。

    主打一个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他哑然一笑。

    宋朗柯想起他带着泪痕的脸，眼神暗了一瞬，自己琢磨起来。

    回过神时，沈约还维持着一个姿势。

    宋朗柯伸长脖子，瞟了眼沈约的桌面。

    今天数学作业的最后一道。

    宋朗柯找出作业本，抽出一道草稿纸运算起来。

    数学老师早就结束了今天的授课，周遭一片纸笔书写的“莎莎”声。

    宋朗柯把笔一扔，又瞟沈约，他前桌正愤愤地用橡皮擦抹除运算失败的痕迹，脑袋低垂，腰微弯些，很有气馁又不甘的意思。

    下课铃一响，饭点到了，教室里一片桌椅碰撞声。

    宋朗柯起身，往前门走，经过沈约课桌前，放下草稿纸，笑着对上沈约疑惑的眼神，不客气道：“不用谢，心领了。”一个华丽又多此一举的360度全旋，宋朗柯插着兜往食堂去了。

    人群潮水般退去，宋朗柯也似被裹挟其中，教室中只剩沈约一人。

    沈约莫名其妙又嫌弃地，两指捻着那人留下的草稿纸，皱着眉看了眼，字迹潦草但是每个字都很清晰不难辨认，更何况排列工整，堪比参考答案，赫然是他苦思冥想换了两个思路都没做出的题。

    沈约只抬眼，遥遥望着宋朗柯的背景，微咪了眼，半挑眉。

    空调运作声轰鸣，蝉喧不止，他低下头认真做起题。

    宋朗柯大爷散步似地晃悠到食堂。

    蒋天赐见人一招手“义父！这儿！”非常不见外。

    宋朗柯嘴角一咧，“来了，我儿。”

    同行几人一片哄笑。

    方子涵埋头扒饭，用行动表示，我不认识这两人。

    蒋天赐提醒道：”今儿最后一天啊。我愿赌服输，说给你当三天义子，就是三天！赶明儿我肯定赢你！”

    宋朗柯漫不经心道：“嘁，你先赢我再说吧。”

    方子涵不明白大佬们兴趣，为了打球多个爹，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他不明白，但是肃然起敬。

    一群人七嘴八舌边吃边唠，“沈约好像要参加学生会换届选举。”

    “你怎么知道？”

    “我们部门负责收集报名表。他是学术部的。”

    “诶，学术部有个学长去年是生物竞赛国奖。”

    “哪个？”

    ……

    宋朗柯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