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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五更鼓刚过,梁今越便踏着晨露赶到大理寺。

    青砖砌就的停尸房内,四壁悬挂的桐油灯被不知从哪刮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

    梁今越忍不住搓了下手臂,她这次学了聪明,在来之前没有吃饭。

    她跟在云岫身旁,拿着油灯仔观察。

    “刺啦”一声。

    梁今越扭头,发现官袍的袖摆不知何时挂在了验尸台一角。

    她扯了一下,没有扯动。

    “嗯?”

    还挺结实。

    她手抬起手臂甩了甩,惯性带动下,手中的灯油“哗啦”泼在地上。

    梁今越:“!!!”

    不好!

    火苗“腾”地窜起来。

    认真辨认指骨的云岫突然觉得房间突然亮了起来,扭头去看。

    云岫:“!!!”

    “我的天,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是能烤火的地儿吗?!!”

    “我真不是故意的……师姐快靠边,让我来灭火!”

    梁今越抄起一旁的布朝着火源猛抡,三下两下就灭了火。

    她虚虚地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长吁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

    梁今越将手上的布放回原位。

    等等,停尸房里怎么会有布?

    梁今越表情僵硬地扭过头,对上一旁的验尸台。

    干尸的头骨“咕噜噜”滚到一角,在那里摇摇欲坠。

    梁今越:“!!!”

    刚才情急,她竟然拿了裹尸布去灭火!

    她将头骨放回原位,把布重新盖上,拜了三拜:

    “抱歉抱歉,刚才情急,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梁今越抬眼对上头骨:

    “师姐师姐!他他他……怎么在笑?”

    云岫扶额:“那是你刚才太紧张把他下颌骨捏歪了。”

    梁今越:“……”

    还好还好。

    “师姐,你看这里!”

    云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头骨后枕寰关节,那里有着一道细若发丝的划痕。

    云岫再次检查尸体,在脖颈处的接口发现了一些细小的颗粒。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捻了捻,和梁今越对视一眼。

    “锼弓子?”

    窗外雨丝如织,吕从安放下手中的卷宗,敛眉沉思。

    “当年我初到京城,曾审理过一桩牙雕匠人作案,便是用这种波斯传来的细锯分尸。”

    梁今越眼睛一亮:

    “大人知道上哪里能找到会使这种锯子的工匠?”

    “锼弓子本身并非稀罕物,”吕从安摇头:

    “但凡需要精细雕镂的匠人,均会备上一把。粗制铁器,市井坊间亦有售卖。”

    梁今越的脑袋垂了下来,本以为是新发现,结果是个没什么用的线索。

    吕从安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这工具人人都有,但能贴着骨缝走刀分尸,切口平滑如镜,如此精妙的手艺,这世间屈指可数。”

    梁今越猛地抬头,眼中那点黯淡瞬间被点燃:

    “屈指可数?”

    一股电流从尾椎窜上头顶,多日盘桓的迷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对啊,她之前执着于“锼弓子”本身,却忽略了技艺本身。

    “不错。”

    吕从安颔首:

    “此等绝技,非经年累月之功,浸淫于微雕镂刻之道的大匠不可为。不仅要顶尖的指力、眼力,更需对筋骨血肉有入微的理解。”

    她顿了顿,补充道:

    “尤其,象牙锼弓子齿距精细,需常以桐油养护防裂,非普通匠人所能持有,能用得起、用得精者,凤毛麟角。”

    “顶尖匠人……价值不菲……”

    梁今越喃喃自语,方才的挫败感一扫而空,思路瞬间被打开:

    “将作监!文思院!宫廷御用作坊!”

    她神情兴奋:

    “下官这就去将作监……”

    “梁评事,”

    吕从安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莫要急躁。顶尖匠人,未必尽在将作监名册之上。供奉内廷的高手、隐于市井的大家、乃至……某些权贵府邸蓄养的‘清客’,皆有可能。况且,”

    她目光深邃地看向窗外,外面的雨声大了些,檐外铁马叮咚作响。

    “能用如此残忍又精细手法灭口者,其背后牵扯,恐怕已非小小匠首被谋杀这般简单。其间所图或远超你我之想。”

    吕从安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梁今越冒进的火焰。

    是啊,牵扯到宫廷灭口,对手的能量和狠辣,远超寻常案件。

    她压下翻腾的心绪,神情郑重道:

    “寺卿教诲,下官铭记。”

    吕从安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雨势颇大,”

    她目光扫过梁今越微湿的肩头,语气难得温和了一丝:

    “莫要再淋雨乱跑了。”

    说罢,竟从身后抽出一把油纸伞,轻轻放在案角,转身离去,紫色的袍角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卷宗架后。

    梁今越看着那把朴素的油纸伞,嘴角咧开。

    吕寺卿也没有很烦她嘛。

    大理寺廊下,梁今越撑开吕从安给她油纸伞,迈出卷宗库的门槛。

    雨势比刚才更急了些,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水雾。她心中盘算着先去何处调查,脚下步子不由快了几分。

    “砰!”

    一声闷响伴着惊呼,梁今越只觉自己撞上了一堵湿漉漉的墙。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来人连连作揖,一脸歉意,正是梁今越那日见过的将作监少监黎颉。

    他腋下夹着个食盒,刚才的冲撞下,连盒带盖子飞到地上,汤水混着几根惨白的面条泼洒一地,在雨水中迅速晕开。

    “黎少监?”

    梁今越稳住身形,目光扫过地面上的食盒,表情凝固住。

    那是什么?

    白水煮面?堂堂将作监少监的午餐连点卤子油星都没有?

    黎颉看着地上狼藉,嘴角抽动了一下,那眼神仿佛地上的不是面条,而是什么千金不换的珍馐美味。

    梁今越想起吕寺卿那句“顶尖匠人未必尽在名册之上”的提醒,心中一动。

    “黎少监行色匆匆,可是有要事?”

    她梁今越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落在地上的盖子拾起,用袖子擦干递还给他,状似随意地问。

    黎颉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清瘦了些,眼底带着疲惫的青黑。

    他尴尬地笑了笑,把食盒盖住往身后藏了藏: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去库房核对几样物料损耗。梁评事这是要出去查案?琼林苑那案子……”

    他欲言又止。

    点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梁今越看着紧紧抱着食盒的手,眼睛转了转。

    “黎少监,”

    她笑眯眯地上前一步,诚恳道:

    “今日是下官莽撞,害得少监午饭都没了着落。琼林苑的案子,正有几处不懂的地方要向少监这样的行家请教。不知少监可否拨冗,容下官做个小东,寻个地方边吃边谈?”

    黎颉愣住,抬头看向梁今越。

    眼前这位新晋的梁评事神情坦荡,深棕色的眸子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清亮。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腹中饥饿感更加强烈了。

    请教公务?这……似乎无法推辞啊。

    他脸上有些犹豫,搓了搓冰凉的手指,讪讪地点了点头:

    “这……梁评事太客气了。既是为公务,那下官就……叨扰了?”

    “黎少监请!”

    两人并肩走入更密的雨帘中。

    “少监想去哪家?前面新开的那家梅花包子挺香,等等,今天天气凉,去吃些热乎的羹汤也不错。”

    梁今越报的都是些物美价廉、官员常去的脚店,既不会让黎颉觉得过于奢侈而难堪,又能让他吃饱吃暖。

    黎颉听到“包子”、“羹汤”几个字,肚子不争气地轻轻咕噜了一声,脸上更窘,忙道:

    “梁评事做主便是,下官都好,都好。”

    梁今越心中了然,看来这位黎少监是真饿了。

    她唇角微扬,将伞往黎颉那边倾了倾,两人并肩,略显局促地挤在一把伞下,走入更密的雨帘。

    同一时刻,皇城通往大理寺的宫道上。

    一辆不起眼的青幔小车在滂沱大雨中艰难前行。

    车内,容彧紧紧抱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双层食盒,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中有些隐秘的忐忑和期待。

    “再快些。”

    他对驾车的人吩咐。

    车子在大理寺侧门外停下,容彧撩开车帘,目光瞬间凝固。

    雨幕如织,青石道上水花四溅。

    就在前方不远处,她心心念念的人,正与一个陌生男子挤在一把半旧的油纸伞下。

    两人挨得那样近,梁今越侧着头,似乎正对那男子说着什么,表情是她一贯有的灵动活泼。

    而那男子也侧耳听着,两人在雨幕中并肩而行,简直是该死的和谐!

    容彧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盖过了周身的雨意。

    他抱着食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早该知道的。

    容彧低头看着怀中精心准备的食盒,她这样的人,身边永远都不缺人陪伴的,或许是太子,又或许是刚认识的同僚……

    都是他的错!他总是这样没用!总是慢一步!

    他刚才为什么要在镜子前犹豫那么久?如果……如果他早些出来,早些把伞送到她手里,她就不会淋雨,更不会那个人共撑一把伞了!

    驾车的侍卫察觉到了容彧的异样,低声道:

    “殿下?雨太大了,您……”

    容彧猛地回过神,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雨幕中那个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身影。

    “回宫吧。”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回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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