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痛感从腹部蔓延至全身,姬渊手握利剑刺穿了她的背腹,屠灵祟发出诡异难辨的呜咽,一溜烟向佑生寺后山逃窜了去。
纤纤玉手紧握成拳,腕间青筋暴起,司清眼中死死刻着那抹红光。
“唔……”“咣当——”那把赤色之刃被逼出体外,掉落在地。
她娇艳的脸颊上只浮现片刻的苍白,一滴玄女之血掉落在地,仅仅一滴,落地生莲,背腹伤口不过须臾便已愈合。
“清儿!你还好吗?”姬渊扶住她的小臂,尽管这在她看来有些多此一举。
女人嘴角微微现出一道弧度,笑意不达眼底,“无碍。姬老板好剑法。”
方才那一剑不早不晚,早一分,屠灵祟尚未全然侵占司清体脉,晚一分……姬渊不敢赌,趁屠灵祟自以为可以大快朵颐之际,一剑刺进其心肺,又不至伤到司清要害。
见她伤口已然痊愈,他稍稍放下心来,眉目舒展了不少。
“当务之急,追踪屠灵祟踪迹,以免浮光城陷入末日。”司清神色肃穆,开口提及。
陆行安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姬渊,趁它病,要它命!”
姬渊循着那剑刃的气息,向孽畜逃离的方向望去,“走,后山老巢!”
说着,司清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目光循着一段玄青衣袖落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透露着些不明的意味,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几乎是本能地,又略带着些许迟疑,她退后半步,起身跟上陆行安。
空气中属于深秋的寒意渐浓。
寒剑没入血肉之躯,即便并未伤到实处,那入骨的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
……
一行人跟随着邪祟气息,进入佑生寺后山。
此山名曰“故明”,因受佑生寺庇护,常年香火熏染,坊间传言:此山有灵,山土肥沃,暗藏稀世药材与珍稀灵兽。
但自打当年屠灵祟被封禁至此,无人再敢进山,生怕有命去,没命回。
三人在故明山枫叶林间探寻屠灵祟踪迹,步履踩踏在满地红叶之上,叶脉断裂,折出清晰可闻的残肢断骨声。
凉意被风托起,不时吹落三两红叶。
“嘶……奇怪,这屠灵祟的气息怎么到这就消散殆尽了?照理说来,越靠近深山巢穴,邪祟之气应当愈发浓重才是……”陆行安走在前面,头顶是高耸入云的霞红,面前枫叶林一望无际,寒气逐渐浓厚,山中渐渐起了薄雾。
姬渊正欲出声回应,耳蜗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伴随着枯落在地的红叶支离破碎,眼神示意二人噤声默然。
“呼……呼……唉哟!”未见其人,陆行安只觉此声音有些耳熟,见兄弟面色无异,将刚拔出半鞘的剑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片刻后,后方的山坡下逐渐露出一个锃亮的头颅,来人脖颈处的双层佛珠碰撞在一起。
是佑生佛。
姬渊似乎并不意外,幽幽开口问道:“佑生老儿,你怎么在此处?”
那光头老儿面色红润,笑起来眼尾狭长,褶子深重,“咯咯”两声,答道:“今日寺内突发惨案,老朽跟踪屠灵祟而来,方才见它身负重伤,便将其引入山顶明湖之中,封印于湖底,想来这样便可为百姓谋得一段安宁日子!”
“哦?那还真是多亏佑生老儿您了,为浮光城立下大功。”姬渊左眉轻挑,语气不咸不淡。
“嗐!老身为庇佑苍生而活,都是分内之事,寺里还有事情需要善后,老身先走了。”话者眉目慈祥和蔼,眼中满是对百姓的疼惜。
姬渊未多言,让出林道,与其告别。
司清站在他身后,从一开始便不作声,垂眸等待二人交谈结束,再次抬眉时瞧见他掩在身后的右手,青筋暴起。
终日吃素的和尚生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出现在这倒也不足为奇了。
“嘁!老狐狸,哪都有他!要不是姬兄将那邪祟重伤,他哪有机会抢功劳?!”陆行安忿忿不平,朝那道远去的背影狠狠剐了一眼。
姬渊闻言,但笑不语。
“封印?为何不直接扼杀,以除后患?这老头儿挺闲的。”司清喃喃道,看似在发问,语气里却满是嘲讽的意味。
“这……”陆行安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先去明湖探探。”寒风托起姬渊的衣袍,卷进几片深红的叶,男人向故明山顶走去。
“走吧陆公子,去看看这封印有几分功力。”她不紧不慢地跟上,慵慵懒懒地跟在两位爷的后面,有意无意地跟姬渊保持两米的距离。
半炷香前,与血刃一同刺进自己血肉的,还有那双与鬼主极为相似的眼眸,司清不明白,一位清风霁月,一位嗜血无情,为何两者痛下杀手时会有一模一样的眼神。
更不明白的是,靠近他时,小指不自控地颤抖,伴随隐约的心悸……
山顶,明湖边,树木秃了一片,天色渐暗。
湖面静谧得不同寻常,湖水清冽,此时天空被沉郁的乌青铺满,倒映在湖中叫人肉眼无法看清湖底,若非月牙扶上,山顶明湖几乎宛若死水。
姬渊轻声踱步至湖边,指尖诱出一抹红光,将那红光托于掌中,眨眼间向湖面重击一掌,小小的红光迅速拓宽,直至覆盖整个明湖。
湖底似乎有庞然大物,大抵是被红光所震慑,惊吓不已,“哗”的一声,死寂的湖面骤然掀起千尺水波,状若巨型圆球,无尽的湖水掩护此物,天幕全然落下,看不清水帘之内究竟藏着何物。
“唔呃啊啊啊!该死!众生都该死!该死!”
“屠灵祟?”陆行安从姬渊身侧后退三步,挥手在三人头顶设下防护结界。
“确实是佑生老儿下的封印。”姬渊腾空而上,查探巨物全貌,那球形水幕正中闪现九颗金光圆印,一如佑生佛天灵盖之上的戒疤。
男人将手心的红光缓缓收回,水中巨物渐渐平息了怒气,水帘沉默着落下,明湖恢复宁静。
“邪祟无形无味,为何封印于湖底却显现巨型球状?”陆行安望着全无一丝褶皱的湖面,心中充斥满腔疑惑,忍不住问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司清接过话来,目光幽幽投向湖底,余光落在某人身上,说了句:“自然是有人想要护着它罢。”
“司姑娘是说……佑生老儿有意为之?”将一连串事情联系起来,陆行安饶是资历再浅,也觉察出不对劲,握着剑柄的五指不禁收紧,眼神移到姬渊脸上。
萤火微弱,虫光在他脸上落下些阴影,他面色沉静,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意外,心中盘算了片刻,朝他们道:“今夜怕是要在此扎营了……”
司清点点头,表示赞同:“明日破晓时分,入湖取命。”双手似乎不听使唤地,无声抬起,欲作臣子领命之手势,腕间珠玉铃铛作响的一瞬间,她思绪恢复了清明,衣袖垂下。
她的举动在他的眸光中一览无遗,心口收紧了几分。
“行吧,合着就你俩默契,本公子在这倒是显得多余了!我去找些柴火来,你俩把帐篷搭起来,别磨磨叽叽!”陆行安摇摇头,往林子里走去。
入夜之后的山顶凉意逼人,二人之间的气氛也尽是寒凉。
女人默不作声地催动灵力,在一侧的坡面上将夜宿的帐篷搭起来,又从湖中引出几条肥硕的鱼,将它们开膛破肚,沾得满手荤腥。
“我来吧。”姬渊从她手中接过处理好的鱼,又从陆行安拾回的木条中挑出几根,削一头,将鱼串起,放到生好的火堆上。
三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热烈的火光倒映在眼中,陆行安絮絮叨叨个不停,姬渊时不时应他两句,不让话落地,却也看不出畅谈的兴致。
烤鱼果腹之后,司清借口困乏,回到自己的帐中。
“司姑娘怎么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样子?一点笑容也没有,配上那张脸,本公子心都寒了!”陆行安作趣捂住胸口,开玩笑道。
姬渊“嘁”了一声,“行了别演了,她可能累了吧,毕竟连着两天被屠灵祟侵袭,估计消耗了不少灵力。”说罢,起身回帐。
“唉!乾坤月夜,良辰美景,你们真是不解风情!”陆公子伸展着身子躺在草地上,旁边的火堆带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午夜子时,司清睡眠浅薄,被湖畔的蛙声吵醒,心头闷得慌,独自走到明湖西侧透透气。
浓重的水雾被一股柔和的檀香侵袭,熟悉的心悸涌动上来。
“姬老板可有血亲兄弟?”
身侧传来记忆中的温度,那人踏着染了薄霜的枯草走近。
“行安沏了壶茶,你尝尝看,暖暖身子。”那只戴着佛珠的手将白玉茶杯递到她面前,茶汤的热气在月光中清晰可见,淡雅的茶香钻进鼻腔。
“……谢谢。”她的目光在那茶杯上停留了几秒,嘴角露出几分似有如无的笑意,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接过茶杯,捧在手心取暖。
“本座自幼孤身一人,没有亲兄弟。”
“那……可曾去过鬼域?”
男人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未曾。”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挺特别。
“抱歉,是我多虑了。”司清冷笑一声,淡淡道。
茶汤中那双美眸流露出几分落寞,捏起茶杯,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给寒凉的心肺裹上一丝暖意,却听那人问道:
“你很怀念鬼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