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易放下电话,熄灭的屏幕倒映着男人轮廓利落的侧脸,眼里的眸色,比落地窗外的夜色还黑。
最近他的脑海里,总是会不时浮现那天在医院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她,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样子,说出的每一句却都像刺,一根一根地往他心头上扎。
她说他们之间结束了,没有任何可能,不要再招惹她……
余易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夜色的黑似乎要把他吞没了……
眼里涌现当年的悔意,不该这样的,当初他该多想一点法子,让她在不受到伤害的情况下,继续留在他身边,而不是一意孤行把她推远,让她丧失对他的安全感,很难轻易原谅他。
现在落得这种局面,更像是他作的孽,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她走远,放手成全没有她的以后,他做不到,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认输,无论用尽什么手段。
思及此,余易眼眸里势在必得的执念愈发汹涌……
午后的阳光强烈,气温骤升,可到了夜晚,突然就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沈若微收工后回到酒店,片场离这不远,即使路上撑着伞,她身上仍被淋湿一小半。
发丝上沾了不少小水珠,沈若微拿着纸巾,边细细擦着湿润的发丝,边掏出门卡走出电梯。
路过时,她看到一个小孩背对着她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前,小小一个,和她腰线差不多齐平,看着像没带钥匙进不了房门。
沈若微原本是不打算管的,但经过时听到小孩似有若无的抽泣声,还是停下了步伐。
“怎么啦小朋友?”沈若微稍稍低下身子问。
小孩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好似被吓到。
他睁着圆圆的眼睛转身抬起头看了沈若微一眼后又胆怯地收回目光摇了摇脑袋,红红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皮肤很白,但身形却很瘦小,像一根小竹竿,宽大的长袖套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很不合身。
见小孩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眼神胆怯,沈若微也不勉强,对陌生人有警惕心是一件好事,她放柔声音:“姐姐不是什么坏人哦,我就住在对面,估计还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说罢,沈若微立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她回头,看见男孩面前的门突然开了,男孩糯糯地喊了声“爸爸”,从里面伸出一只粗壮的手,一把就把小孩拖了进去,门被重重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沈若微眉头轻蹙。
一回到房间,沈若微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进浴室后脱掉半湿的衣服,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一天下来酸痛的肌肉得到缓解。
吃了感冒药,沈若微的脑袋就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爬上床后没几秒就跌入了梦乡。
罕见的,过去缠绕着她的噩梦又找上门来,哭喊、鲜血、暴力,无数混乱的画面,像一段段碎片,往她脑袋上扎。
好痛,好痛……
她看到在地上躺着的,一动不动的人,她在这世上唯一想守护着的……
梦境限制了她的行动,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瞪大泪眼,看着这一切……
沈若微在梦里一直流着泪。
半夜时,沈若微迷迷糊糊醒来一段时间,耳边依稀传来摔东西和人说话的声音。
好吵。
是梦吗?
眼皮一沉,她又睡了过去。
……
等她睁开眼,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太阳还没出来,时间还早,没什么人活动,周围静悄悄的。
沈若微昨晚睡不踏实,脑子里总有闹哄哄的声音,醒来乍然面对安静的环境,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起身,洗漱,然后准备去片场,已经是这个时间段必经的流程。
路过昨晚小孩站着的房间门口,沈若微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她转头看了一眼,里面很安静,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站了一会,收回目光下楼。
片场里,人们各忙各的,熙熙攘攘,乱中有序。
在化妆换衣整理妆发期间,手机里跳出了一条消息,来自万婷,邀请她过段时间参加生日宴。
沈若微垂眸看着这条消息,回了一句话后关上了手机。
自从上次救了万婷以后,万婷与她的关系更亲近了。
沈若微想了想,其实万婷是万婷,余易是余易,没必要由于一个人的缘故去疏远另一个人,这是不公平的,万婷没有做错什么。
昨晚做的梦仍在脑海里纠缠着她,导致她精神蔫蔫的。
沈若微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她已经好久没有长时间好好休息过了,一年到头不间断进组,精神状态紧绷,这也许是身体给她的警告。
身处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没有几部好的作品傍身很难立足,前几年她憋足了劲儿想证明自己,好在结果如愿,她成功地让很多人记住了她,站到了过去不敢想的高度,还包揽了不少奖项。
或许未来,她的步伐可以试着慢下来,好好放空自己了。
这是她在任由化妆师摆弄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
但以后会怎样呢?
谁也不知道。
……
城南会所。
余易刚结束完一场商务应酬,眉宇间显出淡淡疲态,他按了按眉心,起身离开时被挽留。
前面留着地中海的方总笑得一脸神秘:“余总不留下来和我们参与后面的活动吗?”
几个老总不约而同露出了笑,这是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消遣。
余易深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表面挂着疏离客套的淡笑:“不了,还有个会要开,你们慢玩。”
待余易走后,人群里有个人不屑道:“切,装什么清高,有这副皮囊和身份,私底下不定玩得比谁都花呢?”
有知情人反驳道:“听说余总私下从不爱去这种场合,个人喜好不罢了,别乱加猜测了。”
有人打听:“余总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方总看了一眼四周,低声冷斥:“行了,隔墙有耳,和执锐的合作意向正在关键时期,想搞砸吗?”
那人悻悻闭声。
余易走出大门,随手扯松了领带,坐进车里。
手机屏幕被按亮,余易深色的眸望向手心的一方光。
屏幕停在微博界面,上面是一条她新发的日常。
余易点了一个赞后,仍舍不得退出去,他的目光久久徘徊,试图从中窥探蛛丝马迹,拼凑出她的日常。
虽然这只是无济于事的望梅止渴,但他很明白,他需要这么一点念想,来克制某些东西,和分别后的那些日日夜夜一样,支撑着他。
“先生。”
前面的司机提醒。
“去望江楼。”
黑色的宾利开动,如夜里的鹰,蛰伏隐秘。
望江楼里,早已有人在此等候。
齐均把玩手里的杯子,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服务员打开门,余易迈步进去。
“来了。”齐均淡笑,给余易斟了一杯酒,推向他落座的方向。
余易拿起,一口气饮完,喉结滚动了两下。
齐均开门见山道:“南城那块地,已经让人提前买下来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余易又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已经上钩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按耐不住,走进陷阱。”
贪婪不知足,是人性永远的弱点。
“那就提前祝我们胜利了。”齐均勾唇,与余易碰杯。
聊了一会儿其它的事,齐均看出余易的心思渐渐游离,眼眸隐隐有失意之色。
不用想,能让余易碰壁,流露出这般神色的,也就只有他那个外甥女能做到。
他是前段时间知道这事的。
爱情是难解的题。
连齐均也不能幸免,更勿论给出什么建议。
他甚至觉得,余易之所以在众多优选里选择与他合作,其原因不过是他是齐家人,沈若微的舅舅。
眼看余易一杯接着一杯,齐均也不拦着了,人总需要发泄一下,他在一旁也跟着喝了几杯。
余易喝醉后不是那种会耍酒疯的男人,他安安静静地靠在椅子上,眼神蒙了一层雾,但意识看着还算清醒,他的皮肤原本就白,喝醉后脸上只是有一点透红,不是很明显。
时候不早了。
余易起身时步子还算稳,他拿起外套挂在臂弯有礼道:“抱歉齐总,今日有些失态,我们改日约时间继续详谈。”
齐均自是不会计较,看着余易在随行司机的搀扶下离开,向来人前风光强大的人,也只有在喝醉时,背影才会露出不易示人的落寞。
齐均眼底划过一抹复杂。
回到家里,安榆已经睡下。
齐均先去浴室把身上的酒气洗没了才上床,他动作轻柔地把女人揽入怀中。
即使动作小心,安榆还是醒了。
她一直在等齐均回来,所以睡得很浅。
迷糊中感受到床的另一边塌下去,安榆闭着眼睛翻了一个身,朝熟悉的热源靠近。
“你回来啦?”安榆搂上齐均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蹭啊蹭,声音懒洋洋的。
齐均用宽大的手掌揉着她的后脑勺,心里一阵满足:“还没睡?”
安榆摇摇头:“我在等你呢。”
她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摸索他的脸,往上挪了挪,与他更加贴近,小巧的鼻子细细嗅了嗅,眉头立时皱起。
软软的声线发出不满:“你今晚喝酒了是不是?”
齐均调笑,捏了一下她的翘鼻:“是小狗鼻子吗,这么灵?”
“和谁喝的?”安榆藏起小心思,若无其事追问:“是男人是女人,还是男男女女都有?”
齐均感受到了怀里女人那股小心藏起的醋意,只觉得可爱,这说明她正在在乎他。
齐均亲了一下安榆的额头,说道:“是执锐的余总,男人,没有女人。”
“嗯哼。”安榆语意不明,嘴角却悄悄翘起。
“对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你说。”齐均轻拍着安榆的后背,像在哄孩子。
“我想出去走走,一直待在这里快发闷了。”安榆说。
齐均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