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被气跑了，但幻境还在。
许岚烟等了几息也不见变化，不由叹气：“我还想套套话呢。”
都怪她这直性子，实在是没憋住翻白眼的表情。
苍重嶂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我有办法出去。”
“不急。”许岚烟说着，扯住了他的衣袖。
苍重嶂顺着对方力道微微弯下了腰，他本比她高一个头，现在这个姿势，两个人正巧双目相对。
猛然凑这么近，苍重嶂好像又一次重新认识许岚烟的长相。
她的眼，她的鼻子，还有那柔软又红润的嘴唇，每一个部位都像是天道精雕玉琢的作品，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
心跳漏了一拍，然后骤然在胸腔中横冲直撞。
直到许岚烟凝眉说：“愣着干什么呀，闭眼。”
苍重嶂才似反应过来一般，依言闭上了眼睛。
幻境之中阳光正好，眉目有些阴郁的少年闭上眼后，俊美的容颜似乎才终于显露出来。
他微仰着头，虔诚地被自己所思慕的人拭泪。
没有人知道，在苍重嶂闭上眼后，许岚烟偷偷捏住的右手终于松懈下来。
她一时心切把人拉过来，心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可当两个人面对面贴那样近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很是紧张。
等到眼眶的血泪被拭净，许岚烟后退一步，轻轻呼出口气来。
这才对着苍重嶂笑道：“好了，怎么眼睛里有血也不知道擦一擦呀。”
苍重嶂直起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也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
被这样灼灼的视线注视着，许岚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心底那点别扭感又浮了出来。
她捏住手里带血的手绢，准备掐个术法将它焚掉。
没想到苍重嶂拦住了她：“小师姐，这个手绢可以给我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许岚烟疑惑，又想到他一直没擦的眼睛，于是了然：“你如果缺手绢的话，我储物袋中还有很多没用过的。”
“不用，这个就好了。”
说着，苍重嶂伸手拿过手绢，小心折好放进储物袋中。
很奇怪，对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许岚烟就是能察觉到，他此刻开心极了。
瞧见他俩这幅模样，躲在暗处偷看的幻境气得咬牙。
感情它造的这个幻境，是给他俩谈恋爱来的？
它心中愤愤，恨不能给他们造一片尸山血海出来，看他们还能不能在那里傻笑。
可惜它的幻境只能复制踏入过这里的人们的记忆，以前进来过的那些人，基本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就算成了罪犯，顶天了也就杀几个人。
想想那两人在幻境里砍自己同门的样子，那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显然一两个尸体造出的幻境，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真的好气，打又打不过，吓也吓不到，还不能把人放跑了。
只能躲在一旁阴暗偷窥的幻境如果有眼泪，只怕早就掉下来了。
另一边，擦完眼泪后，许岚烟终于有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她看着这小小的四合院，眼神一亮：“这似乎是我们在内门住的屋子？”
内门的弟子屋长得都差不多，许岚烟几年没回去过，只这么看一眼还不是很确定。
苍重嶂闻言，视线掠过几处地方，然后点了点头。
故地重游，许岚烟很开心，也就不急着出去了：“走，我们去看看这幻境做得真不真。”
说着，她拉着苍重嶂的袖子，一路小跑到了走廊下。
果不其然，在游廊的柱子下方，有两道用小刀刻出来的浅浅划痕。
许岚烟指着划痕笑道：“你还记得这个吗？”
苍重嶂看着她，眼中盈着几丝暖意：“自然是记得的。”
那是他刚入门没多久的事情，有一天两人正一起玩着，许岚烟忽然问他是什么日子出生的。
苍重嶂打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亲眷，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小许岚烟听说了之后却皱起眉头：“那你不是永远过不了生日了？”
小苍重嶂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也就谈不上高兴或者失落。
但是许岚烟却不同意，等到师父和同门们替她庆祝生辰的时候，她硬是拉着他们也给苍重嶂送来祝贺，还把自己的礼物分了一半给他。
“小师弟没有生日，那我就把我的生日分一半给你，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庆祝生日了。”阳光下，小小的许岚烟这样宣称道。
有师兄知她性子，便笑着逗她道：“那这样，你以后岂不是要叫重嶂哥哥了？”
许岚烟瞪大眼睛：“我是师姐，当然是他姐姐了！”
“非也非也，”师兄摇头道：“师门辈分是按入门的时间来，与年龄大小并无关系。你们同一天生日，重嶂性子沉稳，你一看就比他小，以后小岚烟啊，就是咱们师门最小的弟子了。”
听到这番看似有些道理的话，许岚烟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忙转头看向苍重嶂，指望他说两句。
没想到小苍重嶂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过去虽亲缘断绝，但也知道作为哥哥是要保护好妹妹的。
许岚烟大惊，气鼓鼓了好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个主意。
她拉着师兄和苍重嶂到廊下，找了个柱子，要师兄比着他们二人头顶刻线，然后在师兄刻她身高的时候，偷偷垫了点脚尖。
本来女孩子小时候长得就快一些，她这一垫脚，直接高出了苍重嶂一个手掌的距离。
这下她理直气壮了：“哪有比妹妹矮的哥哥，所以我才是姐姐！”
苍重嶂从来不会和许岚烟争抢，瞧她一定要当姐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顺从地说道：“小师姐是姐姐。”
这下许岚烟更得意了，叉腰看着师兄：“师兄，挑拨离间是没有用的。”
师兄哪能看不到她垫脚，但这两人你情我愿，他只能举手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回头下山给你买你最爱的糕点赔罪。”
听到有好吃的，许岚烟这才放过他，还不忘叮嘱：“买点绿豆糕，小师弟爱吃那个。”
想到旧事，许岚烟忍不住笑了。
她转身看向苍重嶂，笑着抱怨：“哎，你说你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忽然从小小一个长这么高了。”
现在他们站一起，苍重嶂都比她高一个头了。
苍重嶂看着她，微微弯下了腰，认真道：“这样小师姐就比我高了。”
许岚烟本来想笑话他，难道以后跟她一起出门，他都要这样弯着腰走路吗？
但是她一抬眸，正对上苍重嶂的眼睛。
太近了，他们二人本来站的就近，他这样弯着腰，正好和她平视，两人的呼吸好像都要交缠在一起了。
苍重嶂的眼睛仍有些湿漉漉的红，好像有波光盈在他的眼中，而许岚烟在微红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对方眼里的她，比她自己对镜自顾时更为好看。
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现了上来。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没道理，这一瞬间，许岚烟福至心灵。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苍重嶂看着眼前人忽地扬唇笑道：“苍重嶂，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她张扬跋扈，就连喜欢这件事，也不肯认输。
苍重嶂脑海中一片空白，又突然蹦出了很多念头。
小师姐知道了，小师姐会讨厌我吗？小师姐会让我滚远点吗？
苍重嶂见过太多许岚烟的追随者，也见过太多次她怎么赶走那群讨厌的苍蝇。
现在他终于在她面前暴露自己是那群人中的一员，他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
但最后，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站在原地，僵硬地点了点头。
许岚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看起来一副要去赴死的表情啊？”
说完，她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
苍重嶂这发现她并没有生气，眼睛一亮，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面前场景一换，二人又回到了牢狱之中。
原来是那幻境再也受不了这对股气，晦气地把他们丢了出来。
幻境想的好好的，这两人刚确定关系，怎么也要你侬我侬一番，它就趁这机会跑路。
没想到场景刚一转变，两人立刻拔出武器朝它的方位袭来。
“我投降！”监狱门框上悬着的一个八卦镜里，竟然传出了幼童的声音：“别杀我，我投降！”
苍重嶂对此置若罔闻，拔刀就斩，却忽然涌出一片水雾挡住了他的刀势。
他自然认得上面的灵力波动，刀光一闪，收刀回鞘。
水雾立刻转身，将八卦镜裹在中央带到许岚烟面前。
许岚烟垂眸看它：“说吧。”
说？说什么？
八卦镜要是长出手，这时候就该挠头了。
但它也不能和许岚烟干瞪眼，只能把自己所有经历都讲了一遍。
从它有意识起，它就是挂在牢狱里的一枚八卦镜。
看着牢里的囚犯来来去去，人间生生死死都与它无关，它只是一枚镜子而已。
但有一天，牢里来了个身上缠着厚重的铁链的死刑犯。
狱卒们把他单独关在一间牢房，看起来非常谨慎，连嘴都给他捆上了布条。
八卦镜只觉得那人眼睛红红的，和其他人长得不一样，所以一直盯着他看。
但是那天晚上，那个垂着头一直很安静的犯人，却忽然抬头看了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