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横棹愣住了,一双手臂抱得他很紧,紧得发烫,烫得哆嗦,肉贴着肉,师弟几乎要黏在他身上,扯着他发抖。皮肉相触,心跳更是清晰,薄薄的衣衫挡不住动静,急切的呼吸落在背脊上,一动不动的发抖。
轰然一声,脑子里隆隆作响。他几乎要忍不住抓住身上的那双手。
什么叫试一试,这种事怎能试,怎能如此轻贱,如此卑微。谁让他变得如此……西江横棹久违的想起来,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自负地说过:“如果不是我,换了别人肯定要欺负你。”
离火无忌低声哀求他;“大师兄。”
手臂只肯缩回去一只,悉悉索索的解衣服上面的扣子,想起从前,西江横棹突然清醒过来,凶狠的抓住师弟的手,声音也冷厉起来:“我说的话你听不懂?给我走!”
离火无忌冷不防的后退了一步,绊倒跌在地上,他惊呆了。
外面传来酒坛砸碎了的声音。
西风横棹转过身,呼吸急促,不去看他:“走吧,别再来了。”尽是余怒未消的寒冷。离火无忌狼狈的抹了抹脸颊,站起来,还没缓过来,呆呆看向他:“是,祝大师兄和师嫂百年好合,无忧感念师兄多年照顾,不敢再存妄念。”
踉踉跄跄推开了门出去,千金少有些尴尬退后一步,身后跟着风逍遥。离火无忌勉强笑了笑,端不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架子,匆匆忙忙的错身,离开了河边,身影没入不远处树林里。
“看吧,二师兄也不喜欢你。”千金少回头说了一句。
“哈哈。”风逍遥干笑两声:“会不会有事啊,二师兄走得很急。”
千金少说:“要不你追上去。师父一定高兴。”
西江横棹出来了,看见两个不请自来的师弟,撞上这样的时候,他声音也僵得厉害:“你们两个来干嘛。”
“赶走了二师兄,对我们好一点吧。”千金少摸摸脑袋说:“师父让我们来的。”
天元抡魁将近,还有三年多功夫,四宗都绷紧了神经。如今风逍遥分化之后再去修真院,气氛越发紧绷,别无其他——剑宗执掌天师云杖三十六年,这一次真正要轮空了。
就在不久前,无情葬月分化了,紧接着风中捉刀后面,竟分化成了地织。风花雪月四个人,修真院里是出了名的好友,但无情葬月天赋何止普通,简直拉后腿,站在三个人身边,全靠风逍遥小弟前小弟后的护着。他一分化,大家都有些恍然的意思。
毕竟是是剑宗执剑师的儿子,又是地织,按照规矩,剑宗还是举办了一个小范围的庆祝会。尤其帖子给了刀宗。
“你是天元,他是地织,这种不就和相亲没两样,”千金少说:“还特别给我们帖子,师弟啊,加把劲,唔!”
织云翼打了三徒弟脑袋一下,算是小小惩戒。
风逍遥没说话,织云翼叹了口气:“帖子是给无忧的。你只是添头,总要去见见场面,就算剑宗没有天元,将来也未必愿意让你聘回来。”
风逍遥不开心地说:“他不叫地织,他叫无情葬月。”一分化大家就只剩下了天地和的分别,风逍遥很不喜欢这样。
这些年道域风水不知中了什么邪,地织远远少过天元。道域上一次为地织办起庆祝之事,还是好几年前离火无忌的成人礼。
织云翼派人把帖子送到长孤溪,又让千金少压着小师弟去弄干净好看一些,打算把风逍遥也带过去——这种仪式里,说破了便是天元地织互相看看的场合。看一看也不费什么,小子总要长大的。
几天后,离火无忌拿着帖子,到了神刀宇,恭恭敬敬的拜见了师父,出来时,风逍遥也跟在后面。
“小师弟今天收拾的不错。”离火无忌夸他。
风逍遥别别扭扭的答应了一声,他在想无情葬月的事——无情葬月和他关系很好,分化成地织,不知道现在处境如何。
仪礼之日,仙舞剑宗井然有序,处处洒扫一新,弟子迎送客人,来往热闹。
四宗同气连枝,多靠这样的庆典、宴会走动。离火无忌好几年没有来这样的地方,但从前是常常受邀而来,一眼看到了剑宗宗主亲自主持,星宗双擎竟也来了,听说星宗宗主多年来养病不出,多数交给颢天玄宿和丹阳侯主持。
他又看到了几个熟面孔,剑宗的靖灵君、执剑师,一道身影缓缓而来,是逍遥游。他当年的仪礼,逍遥游受邀却未曾列席,送了一盒颇为金贵的人参,为了这人参,师父还备了厚厚一份还礼。
离火无忌心里不由得想:那个年幼的剑宗的地织,不知会不会像他当年那样,看着那么多的礼物高兴得一夜没睡好。
世间之人多有和仪,少有天元和地织。后两者少得令人发指,尤为金贵,天元出现奇才的比率高得不可置信。后来剑宗的天之道以八岁稚龄一举夺魁,天元越发受推崇……刀宗和学宗都很高兴吧。
宴会上用过酒水,神君邀请客人在剑宗花园赏景。离火无忌跟在师父身边,余光看见小师弟直奔无情葬月去了,笑了一笑,他悄悄找了个角落里站着,只等仪式结束。
花木扶疏,剑宗景色雅致,离火无忌还没放松多久,一股浓烈的气息从身后涌来。
“丹阳师兄。”离火无忌回转身,行了一礼,丹阳侯性格端重严肃,先还了一礼:“久不见了,难得你师父肯放你来。”
离火无忌微笑,这是什么话,师父自然会让他出来的,不过是他不想出来罢了。丹阳侯这般说话,他也只是装傻:“丹阳师兄一向忙碌,难得也来这里,真是好巧。”
修真院时代,这位师兄严肃到和师长一样,离火无忌受了不少苦楚,少年时很是怵他,现在见面,还残留着几分过去的威严。
“我师兄也来了,如今和云棋水镜对弈,你若无事,不妨前去一观。”丹阳侯说:“从前你似也很喜欢弈棋。”
离火无忌道:“是,多谢丹阳师兄。”
云棋水镜黓龙君也来了,让人意外,学宗之人,外域之客。离火无忌顺着路过去,远远只见许多人都在,招待客人的剑宗宗主玉千城,身后辅师琅函天,靖灵君站在棋盘旁边,黓龙君和颢天玄宿在人群中心安坐,翩翩风度,温文尔雅,两人不快不慢的下棋。
离火无忌混在旁边,可他本来就很打眼,一走过去,便有数人看见他。
黓龙君没反应,颢天玄宿打了声招呼。
“安静。”黓龙君说:“你快输了。”
“是,”颢天玄宿脾气好:“黓龙君棋艺精湛,唉,不小心又多说几句。”
“你若以为多言就能令我失利,”黓龙君落下一子:“今日之局,可以教你一回。”
“颢天玄宿多蒙指教。”颢天玄宿温和道。
黓龙君棋力之高,令离火无忌看了一会儿,就为了颢天玄宿心里先认输了。
别人都在看棋,离火无忌不一会儿悄悄离开,看了看师父已经谈的差不多,等在不远处。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掠过假山,骤然出现,脚步一转,直直瞪着他。
离火无忌回过头去,一时怔住了。
那人看了看神君之处,冷哼一声,灰发散落,眼神不善,冷冷地笑了一声:“宁无忧,你也来了。”
离火无忌心里咯噔一声:“霁师兄,久不见了。”
“你来了,西风横笑就没来?”霁寒霄语带讽刺。
离火无忌猝不及防,钝痛暗生,面色平静的说:“师兄婚事在即,专心准备,难以分身。”
霁寒霄愣住了:“那你怎么——哈,原来你选的不是他。今日英才济济,自然各个比他好了,他那种失败者,是配不上你。”
离火无忌彻底对他无话可说:“霁师兄慎言。”转身就走,没走几步,霁寒霄拦在前面,阴郁的眼睛盯住了他:“今日这么多人,你可选中了谁?”
他还要再说,忽然旁边缓缓踱步而来,一人端眉肃目,澹泊宁静,缓缓吟来:“披簑百载学髦髫,古今事,水底明昭;揉丝一曲念奴娇,往来者,世外逍遥。”
有人来解围,离火无忌暗暗松了口气,那人身后还有一人,带了只葫芦,竟然是当日在大师兄那里喝酒的男人。
离火无忌第一眼认出了逍遥游,只因逍遥游在道域没几个不知的,但跟在逍遥游身边,又有如此酒味,还是个天元,当下暗道:另一人……就是浪飘萍了。
霁寒霄面色愤恨,拂袖去了,此处有人注意,离火无忌也没有想到会遇上学宗的两位前辈,斟酌之下,礼道:“逍遥游前辈,晚辈有礼。”旁边一人却轻轻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是晚辈啊。”
“难道我当不得这一声前辈?”逍遥游与他不急不缓的回嘴:“浪飘萍,你一向逗留不归,年轻人如何记得住你,莫要在此失礼。”
离火无忌朝浪飘萍也行了一礼,说道:“从前不知是叱酒当歌前辈,学宗七雅之名,离火无忌一向仰慕。”
“不必客气,”逍遥游道;“你师父似乎在找你,去他那边吧。”
离火无忌暗暗松了口气,谢过一声,快步走了。
浪飘萍笑道:“难得见你维护别人。”逍遥游转过目光:“本就是为了他事而来,去祝贺神君吧。”
浪飘萍嘿嘿笑了一声。两人心知肚明——这样的祝贺,神君恐怕也高兴不起来,毕竟剑宗多了一个地织,当此时,若是个天元,还多几分胜算。
下一任的神君,眼见就要在另外三宗之间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