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伊安回头的瞬间，收敛起杀气，在卜衍抬手朝她伸过来的前一秒飞奔到她跟前。
“你怎么起来了？”伊安咬着卜衍耳朵嘟囔，把她按回椅子上，“不是说好的，让你先等我一会儿吗？”
她说完，摆手驱散周围咸咸的独属于大海的气息，取消控制，让时间恢复流动，却不让门外三个人动。
窗外微风吹拂，掀起波澜，一片枯叶洋洋洒洒落下，掉在厨台上。
“我……”卜衍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她神色复杂地看向伊安，仅仅是一个简易的单音节词都在嘴里酝酿了半天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面对这样的卜衍，伊安异常有耐心，她引导着她，让她慢慢表达。
修改完认知人类脆弱的精神是会坏一点，但慢慢就恢复了。
上一次就是这样。
“我……想……”
“想干什么呀？”伊安跟小猫似得蹭蹭卜衍脖颈，小声问。
卜衍神色恍惚，目光迷离起来，在伊安的引导下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杀了、她们。”
“她们是谁？”
听到这个消息后，伊安莫名感到兴奋，在她印象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她又胆小又谨慎，从她第一次来找卜衍要跟她结婚这事就可以看出来。
但又很容易心软，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快就跟自己结婚。
她那时还以为自己要磨很久呢。
能让卜衍说出这种话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人。
伊安想知道她们之间的过节，想再了解一下卜衍，清楚她的过去。
于是她又开始控制她了。
“所以……她们是谁呀？”伊安看着卜衍的眼睛，语气放得极轻极软，像一个幼儿园老师，面对一个二三岁的幼童一样，用天真无邪的词语慢慢问，“从前，她们伤害过卜衍吗？”
卜衍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最后很是委屈地吐出一个“嗯”字，“欺负过。”
伊安心疼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她们是怎么欺负的？”
“打我骂我，把我关在都是怪物的地方……”
“然后呢，姐姐？”
伊安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让她继续诉说。
“然后……然后，我遇见了一个非常美丽的怪物……”
卜衍眼底划过一抹兴奋的光芒，“她有鱼尾！”
又是那条死人鱼。
伊安眼神暗了暗，不满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一道凄厉的尖叫打碎了。
卜衍像是看见了什么，在她手下激烈反抗，挥舞着双手，惊恐万分，费力争脱控制，抱着头迎着湿咸的海风跑到楼上。
她应该是看见了什么，跑上楼后就开始扒着栏杆，似乎里面困住了一个她心心念念很喜欢的“人”。
“停止！停止！停！”
她近乎发疯般喊叫，“不要杀她，停下！放过她！不要——”
“不要！”
哦，那个“人”死了就好。
＊
“不知您的妻子在……”
林铃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二楼墙角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见自己看过去，脑袋的主人立马躲到墙后，过了几秒又冒出来。
圆圆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手一直在比划什么。
具体的林玲没看清，那里太暗了，仿佛有人故意为之。
“我妻子胆小，最近身体也不舒服，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伊安端来几杯茶水放到桌上，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本就见不得生人，再加上你们又是开那种车来的，一时害怕就……”
卡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那种车怎么了！
开军用车是给你们家长脸！意味着你们家得到军团肯定，是振兴门楣、光宗耀祖的天大的好事！
普通人感激都来不及！到这家却被这样讥讽。
卡拉一口气咽不下去，刚要起身跟伊安争论打一架，手腕却被林铃拉住了。
“卡拉，”林铃眼神示意她安静，“坐下。”
吉谷枫显然也看见了楼上的脑袋，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装作不经意间问，“去医院检查了吗？”
“去了，医生说是受到了惊吓，精神出了点问题，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伊安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只是这时多了些埋怨，
“本来都快好了，我还想着今天可以带她出去玩，想不到你们来了……”
伊安欲言又止。
好好好，又嘲讽上了，卡拉怒火中烧，林铃死拽着卡拉，连忙道歉。
“抱歉抱歉，既然如此我们快点说事。”
她把一张照片推到伊安身前，“请问你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伊安眼皮微颤，没有回答，反而问这是谁拍的？
“军团。”卡拉看不惯伊安，想着快问快结束，直接道。
“哦……”伊安尾调上扬，沉默片刻又问：“那军团学法吗？”
“诶，你是不是犯神经了，军团作为帝国最坚实的护盾，不学法怎么行！”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能随便怕居民照片吗？”
卡拉脑子被气昏了，想都没想直接给出否定答案：“当然不能！”
等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后已为时已晚。
“不是你……”
“那照片我就收走了。”伊安表面镇定，实则在心底长吁一口气。
跟人打交道真麻烦，不仅要提防小人，还要给别人挖坑。
卜衍以前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啊，怪不得说这些人欺负她了。
林玲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卡拉一眼，卡拉悻悻坐回沙发上，再也不敢说话了。
林玲先是给伊安道歉，后按照流程旁击侧敲问其她事情，比如知道12月5日晚那场屠杀吗？那晚她们在哪？是否在现场出现过？
伊安根据事实一一回答。
“所以你们是突然想起家里燃气没关，所以才离开了？”
“嗯。”伊安嘴角噙笑，双手交叠放到腹部，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可惜，很希望我们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林玲瞬间回神，思绪也差点被伊安带进沟里。
跟高级异种谈话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林玲不想再在这浪费时间，说了句官方告别话后拽着卡拉就走。
吉谷枫在后面慢慢起身，迎上伊安的满含笑意送客的目光，蓦地来一句：“准备去哪玩？”
伊安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她问的哪件事后道：“海洋馆吧，听说那里有鲸鱼表演，还有美人鱼，我妻子挺喜欢美人鱼的。”
最后三个字伊安咬得很重。
吉谷枫点头：“挺好，美人鱼是人扮的。”
伊安似懂非懂，“嗯，我知道。”
吉谷枫临出门时，扭头深深看了这个家一眼，才抬脚离去。
像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呢？
伊安关上房门，抬手间就放下所有的门窗、帘子，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屋内宛如黑夜。
卜衍又在哭了。
这次控制似乎比上次顺利了一些，伊安盛出些饭菜端到楼上，推开主卧室，在衣柜里发现哭得浑身发抖的卜衍。
“她们都走了。”伊安拉住卜衍的手，感受掌心下血脉的跳动，细碎近乎崩溃的呜咽，绝望无助的情绪。
她喜欢这样的卜衍。
“姐姐，你可以出来了。”
柜门彻底被打开，伊安已经适应了黑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中，她看见了卜衍抱着她的衣服，蜷缩在她衣服筑成的——类似与鸟的巢穴一般的东西上。
“伊安……”她伸出胳膊，抱着她小心翼翼钻出衣柜，“她们走了……”
一双眼睛闪着泪光，泪水将掉不掉地挂在微卷睫毛上，含在眼眶中。
伊安想起了那晚在浴室时，卜衍被她弄疼了也会这样。
红着眼眶看自己，乞求咬得轻一点。
“嗯，都走了。”
卜衍的手攀上后背，为方便她，伊安跪坐在地，仍由她动作。
“你没有受伤吗？”
卜衍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一遍又一遍问：“你真的没有受伤？”
“那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们拉你参加实验了吗？”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我很好，没有受伤。”
伊安一一回应：“身体也很好。”
“没有实验，我们很安全，这里是家不是实验室。”
“卜衍为什么要这样问？”
见对方又不说话了，伊安停了很久才回复最后一个：
“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这是故意说的，她坏心思想知道，卜衍听到这话会有什么反应。
会哭得更厉害吗？
会乖乖交代其她问题，恢复正常吗？
卜衍不会。
她先是一愣，后瞬间止住哭泣，冷静下来，跌跌撞撞起身往门外跑去。
“姐姐？”伊安微微疑惑。
“我要去找药！”卜衍迈着大步，二步一晕，三步一倒，踉跄穿过回廊，坚定不容拒绝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
由于精神没有像以前那样恢复，身体不受控制地磕在墙上、地上，咚咚锵锵又是一顿响，伊安听着就疼。
她无奈摇头叹气，弹指间弄出一个近人高的泡泡，贴身保护卜衍，每在她要撞到墙时垫一下，虽然不能完全避免伤害，但好歹听不到刺耳的声音了。
伊安坐在衣柜前，扒拉着碗里的饭菜，食之无味，她忽然后悔答应卜衍做鱼了。
应该做菜，海带什么的。
也后悔进行这次修改了。
怎么以前改都没事，这次一下把人改傻了？
傻就傻吧，还越发变固执了。
伊安绞尽脑汁，回忆自己的一举一动，思索自己究竟一步做错了，但没有得出结论。
她没错。
错的是卜衍。
谁让她不信异神，喜欢那条人鱼的？
伊安欲盖弥彰地想，拼命洗脱自己，可还是在卜衍发出一道类似尖叫的“哇”声后罪孽感再也抑制不住，飞快从二楼跳下，窜到卜衍身旁。
“怎么了姐姐？”连声音都染上一丝惊慌。
“这是你做的饭？”
卜衍紧紧抱住伊安，“你太厉害宝宝！”
伊安脑子嗡嗡直响，这是……
恢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