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

    上学的时候,阿贾克斯最头疼的科目是至冬语。

    倒不是识字困难,只是单纯地,阿贾克斯不太理解句子里过于细腻的弯弯绕。

    死记硬背的东西姑且好办,但做阅读理解就实在难为少年了:“…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此处表达了保尔怎样的情感?阿贾克斯想破脑袋也只能憋出几个字:体现出保尔想好好过日子…给站在他身后的监考老师憋个够呛。

    好在,长大后,达达利亚再不必面对这些。当手中的纸笔不必惺惺作态,他便不再词不达意,每一句话都是水到渠成。蒙德的清风,璃月的层峦,稻妻的紫电与枫丹的碧水…达达利亚无需斟词酌句,只讲述自己的所见所感。这里没有人会要求他开篇点题,因为家中的小妹会从自己的信中读得提瓦特的每一处风景,再把想象化作故事,讲给老爹老妈,哥哥姐姐,还有弟弟们。

    冬妮娅寄过来的每一封信,达达利亚都珍藏着。他用一个透明的盒子把信装好,这样随时都能看到海屑镇的邮戳,连心情也会变好;

    而钟离寄过来的每一封信,达达利亚不太想用珍藏这个词。反正,姑且,算是,没丢。就那么放着。但放也是讲究位置的,丢在桌面上很奇怪,藏在抽屉里更肉麻,最终就只好装进匣子,再把匣子推到不太会注意到的桌边。

    总结起来就是,没丢。

    对家里的妹妹,达达利亚可以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的所见所感。而对上钟离…他就找回了少年时写至冬语阅读理解的感觉。

    钟离的字很好看,信里用的也是提瓦特通用文字,理解倒是不难理解,只是…很长。太长了,长到达达利亚每次收到都会心里一沉。家人的信再长也可以很快读完,而钟离的信……虽然也可以很快读完,但是读到最后,达达利亚总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不想回的信当然可以不回,年轻的执行官从来不是个纠结的性子。但达达利亚并不是不想回复钟离,而是…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

    青年不是傻子,更不喜欢装傻,面对那人的言下之意,达达利亚总是欲言又止。

    要么,聊提瓦特的风景?钟离只会比自己见过更多;要么,聊自己在愚人众过得怎么样?开玩笑,这些事为什么要和他说,他和自己什么关系,而且说了不是就更显得自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吗?

    总之,信自璃月来,盖着银杏的邮戳,泛着琉璃百合的清香,每月每日,如期而至。达达利亚收到了一封又一封,这一封还有下一封,每次收到都愁容满面,连呆毛都不挺立了。债务处理人察觉了上司的难色,自告奋勇说大人,要是您实在不想收,属下义不容辞,替您分忧,这就去璃月把这人给…还未等沙威比出手起刀落的姿势,达达利亚直接笑了,笑得面具掉到了地上,连绶带都松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终于,逐月节到了。

    老实说,长在至冬的达达利亚并不关心逐月节,但钟离在信上说过,他也就记下了。逐月佳节,团圆之念…想着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回点什么,达达利亚一早就推去了所有的任务,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许进,自己也不出。

    面对雪白的信纸,达达利亚蘸足墨水,深吸一口气。

    展信佳…达达利亚自信起笔。

    良久,达达利亚犹豫落笔:你好吗?

    最后,达达利亚断断续续:听说璃月的逐月节到了,太好了,祝你快乐,再见。

    …青年把纸团成球。

    好在,一张信纸写废了没关系。达达利亚把纸团丢进垃圾桶,再铺平一张,假装无事发生过。

    ——收到了你的很多信,太忙了没时间回,现在回完了,再见。

    ——…至冬已经冷了,璃月还热吗?天热的话,就多喝凉水。再见。

    ——…旅行者最近来找我了,还打了一架,我很开心。所以希望你也开心。再见。

    …达达利亚捂住了脑袋。

    面对冬妮娅,面对家人,他根本不用想需要斟酌些什么,想说的都在纸上;但对于钟离,他确实有想回应的,但其实又不太那么想回应的…

    …闭门造车行不通,不如抄几句对方给自己写过的话。

    达达利亚在文学上造诣不深,但面对挑战,他愿意动脑。就像是小时候写作文憋不出来就搬作文选里的句子那样,青年火速翻出钟离写给自己的信,铺平,一张接一张地看过去:

    “公子先生近来可好?最近听闻至冬的送冬节即将来临,早知公子的厨艺极佳,不知是否已经为弟弟妹妹们烹制了许多美食?”

    “……旅行者最近与我聊起你的故事。公子先生为家人着想是件好事,但太过宠溺,终非长久之道…”

    “…在望舒客栈小憩,午后的霓裳正盛。忽地想起那日,公子先生购得数匹丝绸锦缎,不知家中小妹可还喜欢其中样式?现在想来,我的眼光或许有些古老…”

    “…听闻公子先生最近去了稻妻?关于鬼兜虫的花纹,我倒是想起一则有趣的故事,可以讲给弟弟妹妹…“

    达达利亚一封接一封地看过去,连笑容把嘴角牵起都没能察觉。这种读信的感觉并不陌生,愈是稀疏平常的话题愈能让读信的人感到轻松,毕竟,冬妮娅的信就是这样的。青年不知道钟离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但至少这一刻,他倒是有那么一点点能够把钟离当做自己的朋友了。

    只是,和神明做朋友?还是,成为更亲近的……达达利亚咳嗽一声,打断这个念头,正想要翻下一篇。

    “——这些都不过是寻常言语,倒是经不起公子先生如此细看了。”

    达达利亚猛地回头。

    失去了神之心的摩拉克斯依旧强大,当然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来到青年的身后而不被察觉。

    逐月之夜,皓月当空,月轮映得天边的几颗星星寥寥落落,只一颗明灭闪动,如蜻蜓点水,轻啄片刻。

    “……”

    晚风解情,吹得窗边的白纱翻动,刚好挡住一个悄然的吻。片刻,白纱飘然落下,露出两张不同的脸。

    青年没有脸红,只是错愕。毕竟,他并非无法从信件中读得对方真意,这一切或许来得有些突然,但又实在是…刚刚好。

    “……哈,”良久,达达利亚开口,有点沙哑:“还挺,突然的。”

    “抱歉,是我太过心急。”钟离浅笑,尽管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歉意:“但,等待,总是令人心焦的。”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达达利亚忽地笑了。

    他托起下巴,有点坏心眼地看着这位逐月而来的神明大人,一副掌握了主动权的狡黠模样:“毕竟,我可是一封信都没回过你。”

    “嗯,我知遣词造句大概不是公子先生的长项。”钟离看向达达利亚脚下的废纸篓,“又或者,简单的措辞,无法表达你复杂的心绪?”

    达达利亚干咳一声,把纸篓踹到旁边:“别误会,也不全是给你写的。我不擅长写信不行吗?”

    “如果信件难以表达,面对面地告诉我答案也可以。”钟离淡淡。

    “跟我打一架再告诉你?”达达利亚眼前一亮。

    “可以。”

    出乎意料地,钟离很爽快地同意了。

    他向达达利亚伸出手,将他从椅子上牵起:

    “清风逐月,颤此番争斗无论结果如何,于你于我,倒都不算辜负这朗润夜色了。”

    “行了,获胜感言感想等你赢了再发表吧。”

    达达利亚嘴上说着,却依旧顺着钟离的动作起身,不抗拒,也不拘谨。

    “事先说好,想打赢我可不容易。”

    说着,青年凑到神明大人的耳边,微微一笑:

    “所以,钟离先生,你做好准备了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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