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请您立刻去一趟。”

    宋时安写下最后一笔，放下，抬眼：“他说什么了？”

    “他说天有异象，又占出了些东西，怕是件大事。”蓝秋怀抱剑柄，语气有些焦急，“如幻他的脾气，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您看……”

    “我这就去。”宋时安拂袖跟上蓝秋，转向屏风后的暗门。

    随着楼梯盘旋而下，直通如幻所居之地。如幻背对着门口，面前堆着大小不一的石子，口中轻轻呢喃着些什么。周围弥漫着冷气，四角向正中心的如幻延伸出四根铁链，束缚着他的双手双脚，然而拉得并不紧，足够如幻正常起居算卦，只是没可能挣脱。

    宋时安屏退了门口把守的侍卫，只带着蓝秋，静静推开铁门，轻手轻脚走到如幻背后，用温热的手捂住如幻的眼睛。

    “安。”

    宋时安笑了，转而将小臂挪到如幻脖颈，用力搂住他的头，从背后箍住他：“暖和点了吗？”

    “嗯。”

    宋时安脸颊贴着如幻发顶，蹭了蹭，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蓝秋双臂抱胸，默默移开视线。

    粗粝的石头被如幻捏在指尖摩挲，时间从指缝一分一秒地流逝。宋时安的呼吸暖洋洋的，将如幻一侧的耳朵捂热，另一边耳朵连着脸颊被宋时安用指尖轻轻绕着圈抚摸，然而依旧冰冷。

    “席云亦走的时候会遇刺。”

    宋时安换了个姿势，把如幻往怀里搂了搂：“谁干的？”

    “ghost。”

    “ghost？很久没出现了。”

    如幻轻声笑了，微偏头，对上宋时安的视线，不说话。

    “ghost是封迟的人，封迟在席云亦身边寸步不离，ghost要杀席云亦，不大说得通。”宋时安皱起眉头，握住如幻的腰，把他提到自己腿上，将下巴埋进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怎么瘦了？”

    “想你了啊。”

    “对不起。”宋时安无奈地撸撸如幻的头发，“今天就留下来陪你。”

    如幻翻了个身，正对着宋时安，低头吻上他的眉心。

    蓝秋翻了个白眼，熟练地走出去，放下帘子。“你们几个，放出风去，如幻先生预言，ghost不日将对和田国云帝下手。”

    -

    “向将军到！”

    向月走上大殿，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按照陈墨白的授意披甲戴盔持剑而上，却穿了一身有些破旧了的白衫，怀里抱着一只猫，颇有些书生气，反倒是他身边两人，林副官和那名叫言竹的年轻人，穿戴更有武将的样子。

    陈墨白有几分讶异地挑眉：“向将军今日这装束，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回陛下，这不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吗？”向月搂紧了猫，微躬身子，“盔甲坚硬又冷，小猫被硌着多不舒服，猫主人也会不高兴的，不是吗？”

    闻汐轻咳一声，用袖子挡住偏过去的脸。

    陈墨白目光在低头悄摸喝茶的闻汐与毫不避讳盯着闻汐笑的向月之间移动了几个来回，眯起眼睛很有兴致地发问：“二位先前见过吗？”

    “早有耳闻，不过今日才有幸见到一面，倒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向月眼神一直落在闻汐身上，未有一瞬移开，“闻公子觉得呢？”

    “久仰向将军大名，今日一见确有几分眼缘，那便当作久别重逢好了。”闻汐被向月的话呛了一口，放下茶杯，礼节性笑笑，“能否请向将军现在就将这猫归还于我，这几日实在想念得紧。”

    “当然。”向月看了眼拖着腮帮子吃瓜的陈墨白，走向闻汐，跪坐在桌前，“闻公子要不要检查检查，这么久不见，猫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啊？有没有瘦了？”

    闻汐接过猫，指腹擦过向月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猫搂进怀里：“好像是瘦了点，要是受伤的话……想必向将军已经请人帮忙处理了，我现在也看不出来啊。要不，向将军告诉我，这猫被发现的时候，有没有受伤呢？”

    “都是些小伤，早已好了，你的猫聪明着呢。”向月低眉，第一次避开了闻汐的视线。闻汐表情沉了沉，复又挂上笑容：“那便好，往后我再亲自检查。”

    向月点点头，站起身，猫咪喵呜了一声，伸出爪子，似乎不舍得向月离开。向月与闻汐相视一笑，又坐了下去。

    “这才几天，这猫就和你培养出感情了？”陈墨白打断眼神拉丝的向月闻汐，“云帝，您看看，我们向大将军私下还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呢。”

    “确是。”席云亦来的路上已听说了那名叫如幻的占卜师的预言，心情有些不佳，直盯着笑得过于灿烂的向月。

    我们和田国第一美男子闻汐是你能贴着面絮语的？

    “这猫不舍得我呢，向月自觉与闻公子、闻公子的猫都十分投缘，能否请闻公子宴后，赏脸至向月府上一叙？”

    宴后便是夜里了，闻汐又是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四下里瞬间议论纷纷。

    闻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向……向将军这是……咳咳咳……”

    “这怕是不大妥当吧，闻汐这一路车马劳碌，身子骨又弱，今夜当好好休息才是。”席云亦出言制止。

    听到“身子骨又弱”这一句，向月没忍住，嘴角上扬。“云帝放心，向府府邸虽说远了点，但在京郊，空气清新风景好，对身体大有益处，闻公子乘我的马回去，速度是远远快于乘轿的，闻公子以为呢？”

    “倒也是个好主意。”闻汐轻轻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穆卿总算是沉不住气了，开口道：“墨帝，太乐坊的人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穆爱卿说的是，是是是，快请。”墨帝接上话。向月又上手，摸了摸闻汐怀中的猫，才站起身，回到该去的位置。

    林副官站在向月位置后，歪着身子对言竹咬耳朵：“哎，你什么时候见过向将军笑成现在这个样子过？”

    言竹眼神微动，极微弱地摇摇头，不答话。

    “闷葫芦。”林副官讪讪别开脸，“向将军私下还挺话唠的，你这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会很没劲的好吧！”

    “我又不是闻汐。”言竹面无表情。

    林副官：？

    你小子这就嗑上了？

    “没意思，还是看歌舞吧，扶苏的乐舞是最上乘的，今晚的宴会和过两天的元宵灯会，可以看个够。”林副官把视线转向舞姬和乐师们。

    -

    “抱住我的腰。”

    闻汐轻声笑：“向将军刚刚抱我上马，现在又……你们扶苏好男风，我们又没有，成何体统。”

    “哦，你都知道我们扶苏好男风了，还管体统？”向月拽着闻汐的手臂，贴到自己腰上。

    闻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可是听说，向大将军年轻有为，男色女色可是一律不近的。”

    “确是不近啊，我刚刚那不是看你——坐稳了——看你身～体～柔～弱～才抱你的吗？你不该夸我好绅士好体贴吗？”

    闻汐气得咬牙，掐了一把向月的腰：“向将军别太过分了，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闻汐也不是风尘中人。”

    向月听了这话明显愣了一下，停下马，回过头与闻汐平视：“第……”

    闻汐一脸理所应当：“怎么了？你看着是有点眼熟，但我们确实是不认识的啊！”

    “……是”

    向月回过头对那一刻收敛了笑容，毫无征兆地一鞭子抽下去，马儿嘶鸣一声向前窜去，闻汐惊了半秒，飞快稳住身体。晚风在耳侧呼啸而过，清新的空气涌入鼻腔，向月发丝拂过闻汐脸颊，柔软的小猫被闻汐捧着护在两人身体之间。

    “闻公子受累了，是早些歇息，还是……”

    “莫非，向将军还有别的打算？”闻汐眼眸含笑。

    向月取下一只灯笼，橙色的融融灯光中，向月冲着闻汐浅笑：“跟我来。”

    沿着向府后院的小路走了一阵，向月忽吹灭了蜡烛。

    “向将军？”

    向月搭上闻汐的肩膀，指向远处一片小池塘：“你看。”

    闻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点点绿莹莹的光从草丛中溢出来。“……这是萤火虫？！”闻汐语气中透着兴奋，想走过去，却被向月拽住了衣服。

    闻汐袖子里藏着的刀被向月拽出一个角。

    两个人都停在了原地。四下寂静，只有轻柔的虫鸣。“我就说，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向月无奈地摇摇头：“闻汐，你这样，我很受伤的好吗？”

    闻汐微眯了眼睛，下一秒掏出另一只袖子里的小刀，直冲着向月颈部去。向月毫不躲闪，倒是闻汐想被吓到了，在最后一刻停住。

    “你怎么不躲？”

    “按你们的安排，我现在应该夺刀反杀你，对吧？”

    闻汐皱了皱鼻子：“你怎么知道？”

    “你想死吗？”

    闻汐噎住了：“我说向大将军，我现在刀动一下你就没了，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

    向月听了这话笑起来，脖子上皮肤轻轻起伏，闻汐又把刀回退了一寸。“我不想死啊，我还想看元宵灯会呢。”

    “……有病。”

    闻汐迅速收刀，瞪着向月：“你可不能死这儿，你死这儿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还管计划呢，按计划你都死了，后面还有你什么事？”向月摊手，“走吧，看萤火虫去。”

    “向月你是疯子吗？都这个时候了你想着带我去看萤火虫？咱俩在约会吗？”

    向月把脸从草丛中噌一下抬起来：“好主意！”

    闻汐被气得结结实实：“要看你看，我可走了。等着吧，元宵灯会上，还有杀我的机会。”

    “我不打算杀你。”

    “我不管你打不打算，我利用的是你的本能反应。”闻汐双手抱胸。

    向月眨眨眼睛：“小孩儿，你还真觉得我不打算杀你啊？”

    “……你无不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