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签

    夏季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个时候的江林常下着阵雨,地上湿漉漉的,天边通红的夕阳映在地面,像铁炉里燃烧的火焰,周围充斥着压抑和烦躁。

    池语年站在小卖铺门口等人。

    她绑着马尾,长发乌黑。白衬衫校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只露出领子下白皙的锁骨。

    池语年正望着天边发呆,不远处篮球场上传来女生们的尖叫声,仿佛给这闷热的空气划开一道口子。

    她转身去看,篮球场上的少年十分惹眼。人高腿长,一身黑色没穿校服,很随意的穿搭,却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他刚刚似乎是进球赢了比赛,这会儿正被簇拥着欢呼。

    场下的一个女生被起哄推搡着,红着脸给少年递上一瓶水。

    他身旁的那群男生意味深长地跟着“哦”了几声,一个个笑得春风满面。

    少年低垂着眉眼看向眼前的女生,嘴角漾起笑意,接过水,轻松地拧开,随后仰头喝了下去。

    “看谁呢?”池语年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

    许悦顺着池语年的目光看去——

    夕阳映照在少年的侧脸,晕染出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他的骨相傲人,锋利又肆意。

    “他叫宋时璟,”许悦不好意思地笑笑,“帅吧?”

    “我听过他的名字。”池语年的嗓音干净。

    她无疑是认识宋时璟的,江林附中没有人不认识他,即使池语年才刚刚转学过来一周。

    他生了副好皮囊,身形高瘦,还是个玩世不恭、洒脱随意的性子,在这群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中格外吸睛,只是站在那,就能惹来不少的爱慕和追求。

    他身旁总是站着不同的女生,看着花心实则最无情,交往的时间从来没超过一个月,换女朋友跟换衣服没区别。

    许悦做作地感慨道:“人是真的帅,心也是真的花,唉。”她看了眼表,挽着池语年,“走啦,回去上课。”

    ……

    上完晚自习,放学已经是七点多钟,许悦说晚上约了人,掐点走了。

    池语年背着书包,重得似乎能把她整个人拽着往下拉。

    她从校门打车到闹市区,一直到灯火辉煌的夜市。

    边角处有家串串店,灯光昏黄,离烟火氛围较远,没什么人,算是夜市里一处清净的地方。

    店内的女人慈祥柔和,正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

    池语年进店,放下书包,把袖子一节节撸起来,露出纤细洁白的手臂。

    “妈,你歇着吧,我帮你干。”池语年截过肖凌雪手中的抹布。

    “年年,”肖凌雪微笑着看她,“你去做题吧,没事儿。”

    池语年抬眼,对着肖凌雪,鼻尖发酸。

    肖凌雪不过四十出头,却格外的憔悴显老。眼袋大,黑眼圈重,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流,既干黄又枯硬。

    池语年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门口就进来一群人。

    一群男生,五六个人,有的叼着烟,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玩笑,应该是来吃串的。

    池语年笑了笑,“妈,你去忙他们,这点儿活我来干。”

    肖凌雪叹了口气,冲着池语年妥协地笑了。

    男生们点完东西,肖玲就立马去后厨准备了,池语年独自在前厅打扫。

    因为离得近,她能听着男生们嘻嘻哈哈的浑话,不觉皱起了眉头。

    “不是哥们儿,你这换女朋友的速度也太快了。”

    “就是啊,那个任璇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吧?”

    “就不能给哥们也介绍一个?”

    “对啊时哥,别小气。”

    池语年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控制不住抬起头,去看话题的主角——

    中间的黑衣少年神情自若,八风不动。

    他正微微低头,指间轻佻地夹着烟,眉眼深邃,满身的放纵浪荡、轻狂不羁。

    是宋时璟。

    他听着身边男生的打趣,不为所动,整个人懒洋洋的。

    他似乎感受到了那边灼热的目光,抬眼,四目相对。

    少女生得漂亮,一双好看的杏眼,澄澈明亮,一眼却看不透底,深处像藏了几丝雾气,丝涟缠绵。

    他噙着笑意,散漫地把烟掐灭。

    ……

    半晌,男生们吃得差不多,池语年正坐在前台埋头刷题。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在桌子上,池语年睫毛微颤,抬头,对上了宋时璟的眼眸。

    他短发利落,眼窝因为熬夜变得有些深,一双眸子像深黑的汪洋,一眼望不到底。

    池语年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宋时璟,屋内灯光昏黄,给他凌厉的骨相镶上一层柔和的光边。

    “多少钱?”他嗓音低沉,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池语年连忙起身算了算,“一百七。”清脆的嗓音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格格不入。

    宋时璟拿出手机扫码付钱,不经意瞥了一眼池语年,看向她身上的校服。

    “附中的?”

    “嗯。”她答的乖巧。

    他习惯地性双手插兜,衣服叠起一层层好看的褶皱。

    池语年看着不矮,有一米六五左右,到宋时璟肩膀。

    他居高临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燥热的酷暑,池语年竟隐隐感觉到一丝寒意。

    宋时璟瞥见她校服上别着的名签,纸卡上名字处写着几个秀气的字——池语年。

    他嘴角漾起笑意,“还有姓池的?”

    “我爸姓池,我也没办法。”少女眼中是一滩清澈的湖水,答得认真,不像故意堵人。

    宋时璟嗤笑一声,眸中淡淡泛起光亮,他转身和那群男生走出门,点起一根烟,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街道中。

    街道上抽烟的少年和屋内埋头做题的少女看起来毫无瓜葛,但在此刻,于朦胧中被一根命运的线拉扯着,绵延不楚,纠缠不清。

    ……

    日子像飞似的,九月中旬,分班考试在即,池语年埋头刷着物理题。

    窗外阳光肆意,倾泻在书本上。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打破了池语年心中的宁静。

    “宋时璟和那个任璇分了?!”

    “意料之中,两星期,算长的了。”

    “听说任璇当场就哭了,但是宋时璟理都没理。”

    “任璇那样的美女都收不了宋时璟,到底什么样儿的才能让他交出真心啊。”

    许悦注意到了偷听的池语年,“年年,你说呢?”

    池语年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关于感情的问题,不知怎么回答。

    上课铃打断了一群人的八卦,教室又恢复安静。

    一节课池语年上得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天夕阳下,红脸递水的少女和轻狂恣意的少年。

    宋时璟,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他不怎么来学校,经常旷课请假,偶尔来几次也从没穿过校服,总是叼着烟,在学校里浪荡得乍眼。

    课上最后几分钟,班主任拿出一打准考证叫班长挨个发下去,叮嘱学生下课可以去找找考场,而后就离开了。

    池语年低头看着准考证,上面工整印着:第二十四考场。

    最后最差的那个。

    池语年这学期刚转来附中,点名册排名里没有她,所以分在了最差的考场里。

    她没想太多,下课后就和许悦一起去找考场,理科楼二层,高二理(9)班,第二十四考场。

    ……

    转眼到了考试那天,早上从家里走时肖凌雪给池语年带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是“100”的意思。

    池语年笑着接下,没告诉肖凌雪单科满分是150。

    池语年吃不下,到学校后把鸡蛋分给了许悦,“你不怕只考1分?”许悦挽着池语年,二人在走廊里相互打趣,笑声不断。

    楼梯转角,一群男生嘻嘻哈哈,烟雾缭绕,都没穿校服。

    “这考试排面大啊,我们时哥都得给个面子。”寸头男生扯笑道。

    “那可不。”林衍搭上宋时璟的肩,对着寸头男生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你上次数学考了多少分来着?”

    “……”

    “9分。”

    一阵哄笑。

    池语年仰头看去,中间的少年今天穿了黑色卫衣,鬓角有些短,应该是刚剪了头发。他指尖夹烟,一如既往地轻佻放荡。

    一群男生扯着玩笑,他虽也站在其中,却叼着烟疏淡得像个局外人,偶尔听着有意思的话,也只是淡淡勾一抹笑,满身傲气。

    寸头男生骂了句脏话,随后扯着坏笑埋汰道:“别说我了,问问咱时哥,上回英语他多少分?”

    宋时璟嗤笑一声,心情不错,声音低哑深沉,“17。”

    一群男生放高了声音大笑。

    宋时璟也没恼,歪头漫不经心地笑笑,抬眼就注意到了远处的少女。

    清晨的阳光肆意地倾泻在她发丝,漾起些好看的金光。

    她皮肤很细腻,也不是煞眼的假白,而是发自内在的好气色,一眼就让人看得透。

    二人的对视以池语年的低头结束。

    她挽着许悦,快步绕过宋时璟一行人上了楼。

    宋时璟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靠着墙,听一群男生的玩笑话,只是在池语年经过时散漫地把烟拿远了些。

    擦肩而过,空气中残留着少女清甜干净的洗衣液香。

    上楼后,池语年一路上听着许悦在她耳边碎碎念念,她却魂不守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池语年没想过她和宋时璟会有多少交集,他们中间隔着一道长河,河水湍急,像银色的巨龙,嘶吼着,抓狂着,永远隔开他们。

    池语年不知道宋时璟还记不记得她,思前想后,她断定宋时璟不是那种几面就能记住一个人的有心人。

    她脑子懵懵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去取东西、进考场的。

    二十四考场里没坐满,空了靠走廊的一竖排,池语年对着号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还没缓过神来,听到讲台上监考老师让检查桌洞,低头看了看。

    桌洞里一片狼藉,只有两本书和几张花里胡哨的纸,还有件黑色外套,泛着淡淡的烟草香。

    她先把纸和书拿出来,看见包装精致的信封,是张情书。

    池语年刷一下红了脸,情书还没被撕开,有好几封,她迅速地理了理,避开信封上所有的字眼,送去了门口专门放书的柜子。

    至于那件衣服,她叠了叠,工整地放在桌洞里。

    “哎,阿璟,你说我是自己做靠谱还是抄你的靠谱。”林衍笑道。

    池语年手下动作一顿。

    宋时璟和林衍从后门走进来,散漫地找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不做最靠谱。”宋时璟看起来兴致阑珊。

    林衍在池语年后座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你坐那儿。”

    是池语年的斜后桌。

    宋时璟揉了揉短发,他人高腿长,坐得有些委屈。

    林衍和宋时璟是一群人里最熟的,从小玩到大,他也是唯一敢叫宋时璟“阿璟”的。

    池语年也不知道宋时璟有没有注意到她,她只是僵直地坐着,没有回过头,有些一丝不苟,像参加联合国会议,和宋时璟散漫地坐姿对比鲜明。

    第一场考英语,监考老师把卷纸和答题卡发下来后就站在门口低头玩着手机。

    毕竟是最后的考场,对待学生的交头接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有人想抄也找不到一个靠谱的同学。

    一个多小时过去,考场里四分之三的学生都睡着了,有的甚至打起呼噜。

    林衍闲得无聊,数着旁边宋时璟埋头睡觉的呼吸。

    眼神好到底是有用,林衍看到前桌女生的答题卡写的密密麻麻,作文里的单词他有一大半不认识。

    池语年后背被人用笔轻轻戳了一下,“同学同学,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林衍笑得好看,“答题卡给我看看呗。”

    池语年表情呆愣,为难地瞥了一眼监考老师。

    “没事没事,我跟老姜最熟了,你不用担心。”

    池语年还没说话,林衍就站起来拿走了她的答题卡,而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抄了选择和简答题。

    池语年笑笑,“你还挺聪明,”她嗓音清澈,不是阴阳怪气地笑话,倒是认真的夸奖,“知道作文不能抄。”

    林衍抬眼,挠了挠头,“我是看太长了,懒得抄。”

    “……”

    写完,林衍把答题卡还给池语年,而后歪头发呆。

    ……

    “阿璟,阿璟!”

    宋时璟被林衍推醒,“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

    “抄不抄?”林衍举起自己的答题卡给宋时璟看。

    宋时璟打眼瞧了瞧,不痛不痒说了句:

    “字儿真他妈丑。”

    骂完,他就又埋头趴下,“别烦我。”

    “……”

    “不识好人心。”林衍暗骂了句。

    池语年听着后面两人的聒噪,暗暗笑了笑,阳光洒在桌子上,漾满她的眼眸。

    偶然,她瞥见地上边角处的名签,照片里的少年气质似乎与往日不同,短发利落,没有了平常的懒懒散散,微微笑着,惊才风逸、风华正茂。

    她低头捡起——

    宋时璟,高二理(9)班。

    这是他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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