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哦一声,似乎是玩的不尽兴。
沈絮解开男孩的绳索,蜡烛被一阵风吹倒,滚落在男孩脚边,烛光照着他的脸颊,沈絮大喜:“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着激动的拉住男孩的手。
玉珠拿出文瑶的那块黄玉佩,道:“这是战神让我送来的!”
沈絮一把将男孩抱起,大手一挥,道:“用不着了,找到了!”
玉珠指着男孩看了半晌,道:“不是这么巧就是他吧?”
“哎,就是这么巧,你说巧不巧!”
想了一下,虽说找到了人,可终是人鬼殊途,不可能带回冥界吧,他这一生还没过完呢,大好年华不能让人去死不是,思来想去,干脆拜托王公子照顾一下。
沈絮问怀中的男孩:“你现在还有家人吗?”
四周一片寂静,这话问的怪,要是有还能沦落街头?
男孩答道:“没有。”
“那我送你去个地方吧,虽说不能给你大富大贵,但不会受人欺负,怎么样?”
男孩挣脱他的怀抱,道:“这次又是卖去哪儿?”
哈???
“这一路我遇到不下十个人,都说带我去个地方,最后都把我卖了。”低下头又道:“这次是卖去哪?”
沈絮心道,要是文瑶知道,怕是那些人有得苦受,蹲下身,看着男孩黝黑的双眼,道:“不会,这次不会,你相信我吗?”
男孩看着他身后玉珠:“你看我敢不去吗?”
果真是姐弟啊,这性子都如此相似。
“你叫什么?”沈絮道。
“苏念。”
沈絮微笑:“你放心,我不会卖你,只是受人之托找你而已,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为的就是避免夜长梦多,赶紧完成任务还得回去给黎川搬公文呢,怎么说也是一天一千的巨款。
玉珠一手拎着一个,朝目的地飞去,路上遇见打更人,沈絮还礼貌的打招呼:“嗨~”
只是人被吓的不轻,估摸着以后不会从事这份工作。
半夜三更飞进王府大院,轻声唤醒王公子,他迷迷糊糊道:“没想到做梦也能梦见仙人。”随后翻身又沉沉睡去。
沈絮再度将人摇醒,安排妥当后,叮嘱苏念道:“你放心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会不定时来看你的。”
说完拿出令牌带着玉珠回到冥界。
冥界今日热闹的很,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个个化作人形,有的高声歌唱,有的划拳喝酒,有几位曼妙的女子跳舞,和凡间一般无二。
一朵黑色的彼岸花出现在眼前,夹杂着臭气和香味,一位面容英俊的男子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朗烨冒了出来,笑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黑鳞。”
黑鳞出水的黑鳞?那日大战也见过他,那时他半边脸都露出白骨,十分恐怖,今日却化作翩翩公子模样。
朗烨小声道:“他很欣赏您,所以送黑色的彼岸花。”
他心想这是什么规定?彼岸花好看是好看,只是……这味道有些一言难尽,出于礼貌还是收下,黑鳞见状转身离去。
朗烨笑道:“君临冥侍莫要见怪,他就是这般,这彼岸花百年来他只送给过二人,一位是帝君,当然帝君没收,文瑶也没收,连我都不曾有此等荣幸。”
他尴尬笑笑:“还真是我的荣幸,我的荣幸。”随即问:“文瑶呢?”
“她管辖的夜宁,最近出了些闹事的小鬼,平乱去了,苏念的事她已经知道了,拖我向您道声谢,不日回来会找您。”沈絮点头,朗烨又道:“对了,帝君叫您过去一趟。”
“知道啦!”见玉珠又在扣着指甲,笑道:“我明日帮你找唐悟,你先回去休息。”
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絮川楼,黎川威严的坐在凳子上,见他来了,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不回来了呢,人间多好啊,不像我们冥界,到处都是鬼!”
沈絮轻车熟路的躺上他的床,盖着被子,黎川也不恼,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我一出马有办不好的事嘛?”顿时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起身严肃的问:“不是说普渡众生,心怀大爱才能成神嘛?为什么这个世界不一样?”
黎川翘着二郎腿:“你能保证你原本世界的神是善?说不定知道内情的死绝了,后面又培养出新的一批,吹嘘着神的伟大无私。”
沈絮愣住,听的手心冒汗,这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的世界,人生不能自己做主,让你往东你便不能往西。
良久才反驳道:“可我们的世界也有好神,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她们的事迹广为流传。”
“你怎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黎川拿着笔,往清澈的杯中滴了一滴黑墨,“看见了吗?只需要一滴,水便变黑。或者真有心怀苍生的神,可当浑浊成了常态,你觉得他们能容下清白吗?”
所以这世间任何身份都有两面性,神有心怀苍生者,也有视人命为蝼蚁者!错的不是身份,而是使用身份者。
随即问道:“黑白无常怎么样了?”
“没事,鬼灵还在!”
在印象中黑白无常是索命的厉鬼,可大战时,也愿意牺牲自己,保将士片刻安然无恙,世间的人本就很复杂,可以是好人,也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沈絮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爱上这里了,这里的鬼虽然长得可怕,却是颗赤子心。
黎川带来了一个噩耗,“李将军魂飞魄散了。”
他解释道:“我也救不了他,有人生就会有人死。”
心中有些许酸涩,李卫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恐怕死时也是带着悔恨,数万将士因七星灯而死,可他不知道,没有七星灯也会有别的理由。
“哪……他的尸体埋在哪儿了?”
黎川叹气道:“被贾太后曝尸荒野,小鬼也找不到尸体在哪,可能……没了吧。”
没了说的已十分委婉,曝尸荒野,除了被野兽吃了还能在哪。
一代为国为民的英雄,魂飞魄散,最后落得个曝尸荒野。
沈絮苦笑着,泪水在眼眶打转:“我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他会落得这个下场?年过六旬的将军,抬棺出征,视死如归,最后曝尸荒野?”
“不仅曝尸荒野,他还遭万人唾骂,贾太后收到神官托梦,说李卫逆天而行,数万将士因他而死。”
空荡荡的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沈絮躺下用被子蒙住头,无声的落泪,他很想家,很想家,想回去,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阻止不了。
从絮川楼回来后,一连好几日都闭门不出,忧郁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文瑶在门口大骂他是缩头乌龟,禁不起风浪,被骂数日,实在受不了,猛的一开门,发现门口聚集了许多鬼,都在等着他出来。
沈絮揉揉太阳穴,叹气道:“你嗓子不难受吗?”
文瑶道:“我当你是朋友,来劝你,我们冥界与上清,大大小小打了上百场,也没见谁跟你似的,整日闭门不出,你还欠着八千万冥币,想赖账?”
“嗯。”
文瑶见他不为所动,怒气更盛,道:“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指着门口的饭菜“你想饿死谁啊?很多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沈絮道:“有多复杂?”
她气的差点扔出银枪,遣散了看戏的众鬼,思索良久,道:“我知道你头一次经历这些,心里不是滋味,可总得向前看,李卫阳寿早尽了,逆天多活了半年……”
“不是!”
文瑶:“什么不是?”
“是他落的这个下场,是那些冤死的百姓,是由孩童做成的法器,是人命不值一提!”
文瑶呆住,低下头道:“我们在努力,努力让所有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沈絮摇头:“五十年太久了,为什么非要等五十年?我现在可以就取血。”
文瑶冷若冰霜,道:“你想知道?”
“想。”
文瑶走进院中,坐下,带着沉重的心情,道:“人死后分两种,一种是此生没有执念,成为亡魂转世投胎,二是心生怨念化为厉鬼,可鬼最重要的便是尸体,哪怕只是一只胳膊,一条腿也算 ,可……帝君没有,他的尸体被镇压在昊天塔内。”
在他屠尽冥界厉鬼后,被上清的神找到尸体,昊天塔是神器,在里面每日都受尽折磨,魂魄与尸体共连,帝君自然也每日都……他是靠着恨意修成厉鬼,不在三界内,五行中,昊天塔每百年开启一次,五十年前我们攻入上清,可身边出现了内鬼,曾是帝君最信任的人,那一战我们大败,元气大伤。
而帝君还要承受十魉带来的锁魂,锁魂便是附在身上,汲取着魂魄的滋养,帝君没有尸身,只有源源不断的修炼,压制十魉,法力也退去一半,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时,我们不会向上清开战,你那日见的场景不过小打小闹。
沈絮问:“十魉是魑魅魍魉中的最后一种?”
“嗯,也是上任冥界的十殿阎罗,被上清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炼化为锁魂,附身在帝君后背。”
难怪那时黎川打呐问的石像,会用剑。
文瑶又道:“五十年后上清和冥界,只能有一个存于世间,不是冥界消散,便是这世上再无神!”
“我知道了。”他长舒一口气,道:“我还欠着八千万冥币呢,不会当老赖的。”
文瑶挥挥手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