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十月,班上重新排座,重组活动小组,印珍珠和一个叫陈文然的男生成为嵇浚的小组成员。陈文然,吵得要死,每天话多得好像嘴巴合不上。

    他坐在嵇浚后边,最喜欢的就是用笔戳嵇浚,然后兴奋的问些不着调的问题,比如嵇浚能不能用舌头同时舔到上下两排牙齿。

    嵇浚看书,有个观点是人只有感到幸福才想说话,一个人一天到晚的废话,说明他基本没什么烦恼,整天都很开心。

    嵇浚并不想分享陈文然的开心,因此决心不理他。

    不过,等东崇弘来到十一班,坐在他前边,跟他说他们班上有个男生,绰号叫毛病多,现在喊他本名他听不见,只有喊他毛病多他才抬头。

    “不知道他为什么叫毛病多,而且其他班的也叫他毛病多,我觉得不太礼貌,但是,毛病多好像真的变成他本名了,不喊他不搭理。”

    东崇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期待着嵇浚的回应。

    嵇浚突然想,在他这里,东崇弘似乎也整天废话。嵇浚对此耐心多一点,不感兴趣的嗯一声,感兴趣的答几个长句……

    嵇浚停住笔,问东崇弘:“印珍珠座位也被你租赁了?”

    东崇弘浓眉一挑,居然翻出一张纸,理直气壮道:“对啊。”

    嵇浚有点无语。

    十月第一周的小组活动,印珍珠定好去云碧区和流溪区附近的儿童福利院做义工,然后东崇弘告诉他,周末他们小组也会去。

    嵇浚哦了一声,东崇弘看着他:“你觉得可以吗?”

    嵇浚:“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去?”

    东崇弘:“嗯,那,我可以再考虑考虑嘛……”

    嵇浚:“我无所谓。”

    周末来临,两个小组甚至约好了集合的时间地点,福利院离得较远,时间定得早,嵇浚还在店里,东崇弘风一般跑过来,推门砰的一声,那架势要把玻璃门顶穿。

    嵇浚闻声往前看:“跑那么着急干什么。”

    东崇弘凑到吧台前,浓眉大眼,睫毛纤长,一张脸朝气蓬勃,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兴奋。”

    嵇浚微妙的领会到他的意思:“你是小学生第一次春游吗?”

    “那也差不多。”东崇弘左看右看,要来帮忙。

    不久,人来齐了五个,剩下的陈文然家离学校远,干脆自行出发。车上,东崇弘的小组成员聊天说:“我打赌陈文然肯定还没起,他就是起不来。”

    他们之前同过班,组过队,彼此了解,吐槽个没完。

    到了明天福利院,位置有些偏僻,福利院的孩子一般都身体有残疾或智商有些问题,健康的孩子少,这其中患有基因病的也有很多。

    明天福利院建院时间很久了,建筑都有些陈旧,内部装饰很童趣,但问题孩子多了,进门总有些不是滋味。

    义工主要帮忙给孩子喂饭,擦口水,处理呕吐物,更换尿脏的衣物和床垫,有些孩子智力缺失,无法沟通,长到十多岁还穿纸尿裤。

    也有一些两三岁的小孩,暂时只会哭,哭着哭着就昏厥,只好赶紧找医生。大一点的孩子,福利院的老师会教他们一些生活技能,帮他们融入社会。

    嵇浚高二也来做过义工,回去的路上,当时同行的女孩子跟他说,她是孤儿,被领养后奶奶对她格外严厉,心里一直很沮丧。

    等来到福利院,发现她至少身心健康,被收养后衣食无忧,她感觉庆幸又愧疚。

    这天院里恰好有三个小孩生日,老师们准备了生日蛋糕,还自制了蛋糕帽,嵇浚去给小孩戴上,其中有个小男孩长相清秀,脑袋总是不受控制的往左边偏。

    嵇浚靠近他,他眼睛眯着,不情愿的扭头躲开,躲了两次,突然爆发,往地上扔东西。

    他扔的是个有点褪色的四色布球,嘴巴紧紧抿着,不愿发出声音。嵇浚捡起那个红橙蓝绿的小布球,东崇弘走过来,蹲到对方面前。

    嵇浚将布球递给小男孩,小男孩看了东崇弘一眼,收下了。

    中午在福利院吃饭,饭菜是老师们自己做的,陈文然偷偷抱怨难吃。

    东崇弘坐在嵇浚旁边,嵇浚问:“难吃吗?”

    东崇弘:“不难吃啊。”

    嵇浚哦了一声:“小孩好像都喜欢你,愿意听你的话。”

    东崇弘说:“那当然,我长得面善,必要时眼睛还可以变凶。”

    他对嵇浚做了一个‘我很凶’的表情,实际一点也不凶,反而帅得明明白白,院里的孩子看了他,都下意识变乖。

    东崇弘告诉嵇浚,今天生日的三个小孩是同一天被捡到,才有着共同的生日。

    丢球的那个男孩,本来已经被收养,养母也愿意带他治病,可惜相处不到三个月,她意外去世,男孩只好又回到福利院。

    “这些小孩都可怜,说不好身体缺陷和智力缺陷哪个更难。”

    东崇弘靠在嵇浚手边,有种淡淡的热度传来,真心实意惋惜的东崇弘如此真实,嵇浚想说点什么,又默然无语。

    下午他们要走,十多个小孩跟到门口,老师一挥手,他们四散开,隔了一会又抱着玩具过来。

    六个人走出福利院,陈文然说:“他们肯定舍不得。”

    印珍珠:“没有吧,至少对你没有,你喂饭还把人家饭撒了。”

    东崇弘和嵇浚落在后边,说:“我找老师捐了东西,哎,现在孕检很全面了,还是有这么多小孩残障又被父母抛弃。”

    “你看过有个电影《向日葵的明天》吗?主角是福利院出来的健康小孩,长大后心理也不太健全,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他突然看了嵇浚一眼,微妙的停顿,又补充:“这样不好。”

    “嗯。”

    “我觉得。”东崇弘脚步放缓,找不出合适的形容,“我觉得人应该想笑就笑,有想法就说,交交朋友,出去走走看看……”

    嵇浚也不知为何,经常能秒懂东崇弘在表达什么。

    “你在说我?”嵇浚不免思索,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东崇弘:“呃,我感觉你是有点藏着自己的情绪。”

    嵇浚:“因为我不想被别人知道。”

    东崇弘莫名:“知道就知道了,有什么损失吗?”

    嵇浚被他说得一愣。

    这下豁然开朗,嵇浚从没想过自己性格有问题。虽然继父在的时候,也说他心思重,希望他能敞开心扉,因此一有空就带着他和妈妈到处玩。

    但那时嵇浚只以为继父希望自己能接纳他,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妙妙出生后,嵇浚身体好了很多,他自觉是个称职的哥哥,在那时,一家四口过得很快乐。

    可继父去得太早了,他给妈妈和他留下一段美好回忆,却又早早离开了他们。在那之后,嵇浚沉默下来,但他自以为是长大了。

    嵇浚想到祝福节带他出去玩的妈妈,她也希望他能多和朋友交流。

    东崇弘看着嵇浚,嵇浚迟疑,与他对视,说:“哦。”

    又说:“我知道了,谢谢。”

    东崇弘笑容明亮,嵇浚则默默思索,难道他真的有点孤僻?

    其实他小时候注意力不集中,总是习惯性走神,原本他还觉得现在能控制自己,是件厉害的事。

    转念一想,妈妈心烦时,他劝她想恋爱就恋爱,想约朋友马上去约,让她随着自己的心意来,结果到自己却都忍着。

    嵇浚面无表情的想:可他现在也习惯了。

    嵇浚问东崇弘:“你觉得怎样才不算藏着。”

    东崇弘说:“多笑笑?”

    嵇浚:“不喜欢笑。”

    “也没有吧。”东崇弘提出异议,“刚开始我们认识,我说什么你都不笑,最近笑得多了……不过,我看你对别人好像还是不笑。”

    东崇弘突发奇想:“难道你其实是有点慢热?”只对熟人笑。

    嵇浚:“……”

    东崇弘又提出建议:“和我出去玩吧,可以去我家,或者和我还有之橙他们去爬济山?其实老早说好了,一直没动身……”

    东崇弘列出一大堆可以玩的地方,鼓动嵇浚与他同行。

    嵇浚听完了,只说:“我没时间。”

    东崇弘:“好吧。”

    他说那么一大堆,嵇浚一句话否了,也不生气,脸上微微思索,仿佛在考虑还有什么招。嵇浚忍不住看着他,轻微笑了一下。

    其他人走出老远,路上迎面过来一只羊,体格很大,螺旋状的角,啃着路边的蒲公英。嵇浚想了想,分享道:“看,有羊。”

    “哦。”东崇弘转过脸,下意识停住脚步。

    羊悠哉游哉的靠近,东崇弘揪着嵇浚衣服往路边退,嵇浚:“?”

    东崇弘手伸过来,拉着嵇浚迅速往前走:“其实羊也挺疯的,小心路过被撞,别看它了,走走。”

    嵇浚被他拉着走出老远才挣开手:“你怕羊?”

    “嗯……”东崇弘解释说,“小时候和羊打架,被它妈妈顶了好几下。”

    嵇浚有点好奇:“怎么会和羊打架。”

    又说:“严重吗?”

    “还好吧,不严重。我根本没惹它,突然就攻击我,那是个小羊,我那时也小就和它打起来,结果被大羊顶了。”

    东崇弘没好意思说他其实被顶得脑震荡,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东崇弘认真的说:“我觉得羊很邪恶,无缘无故发疯。”

    他较真的表情有点好笑。

    晚上回去,嵇浚写这次社会实践的周记,写着写着,在最后加了一句:回来路上遇到羊,东崇弘说羊很邪恶。

    写完感觉不搭边,嵇浚鼠标点击剪切,打开嘉霖网的个人日志,把这句话粘贴上去,范围选择仅自己可见。

    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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