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赶出去，但沈舒年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
她原本想安安静静跟陆迟衍找个角落，然后找个隐蔽的位置待几分钟就走，但是被沈行舟看到了，带着他的新娘走了过来。
“我叫乌苏。”
沈舒年看着眼前穿着藏青色旗袍的女人，以及对方悬在空中的手，她视线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行舟。
他今天很开心，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现在也带着难以抑制的笑。
也对，是该开心，毕竟是大喜的日子。
沈行舟眼神示意她跟对方打招呼。
沈舒年伸出手回握对方，脸上挂着没什么感情的笑，“沈舒年。”
对方笑得温婉，非常知性，嘴角微笑的弧度仿佛都经过很精密的计算。
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确实是沈行舟会喜欢的类型。
她看了眼沈舒年旁边站着的陆迟衍，眉眼弯弯，声音温柔轻细，“交男朋友了吗？”
沈舒年木着脸否认，“不是。”
陆迟衍垂眸看她，被沈舒年瞪了一眼，眉尾一挑，语气平淡，“她说不是就不是吧。”
？？？
沈舒年一脸问号，陆迟衍假装没看见。
“明天要回来吃饭吗？”对方看着他俩的相处，笑了笑，“听你爸说你喜欢吃糖醋排骨？”
沈舒年意外地看了沈行舟一眼，他不自然地撇开眼望向别处。
“我刚好会做一点，要试试吗？”
对方眼里带着期待，打得沈舒年措手不及。
这是后妈和继女的正确相处方式吗？
跟电视剧演得有点不一样。
对方可能也看出来沈舒年的顾虑，于是好脾气地说，“没事，要想吃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
沈行舟立马板着脸，对沈舒年的做法很不满，刚要发作就被乌苏拦下来，对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然后沈行舟就真的乖乖地闭嘴了，沈舒年真的觉得有点意思了。
平常说一不二，跟她讲话都像是在下命令一样的沈行舟竟然能乖乖听话？
这还是那个被权势浸淫的老古板吗？
可能这也只是一个虚假的表象，毕竟当初他和宋嫣最开始的时候不也没那么相看两厌。
她还挺想看看对方是怎么把他治得这么服帖的。
“没事，我……”
“去”字还没说出口。
“妈妈！”
一声脆嫩的女童声响起，乌苏转过头蹲下，将对方揽进怀里。
沈舒年看着她怀里的那个穿着好看的公主裙的小女孩，不自觉地心里一沉。
那小女孩也注意到沈舒年了，从乌苏怀里站起来，拉着她的裙子小声地问，“她是谁？”
乌苏很耐心地跟她说，“是姐姐。”
然后她站起来看着沈舒年，跟她解释，“阿随是我的女儿。”
——不是和沈行舟生的。
沈舒年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对她有点示好的行为感到诧异，有点拿不准对方的目的。
乌苏轻轻摸着小女孩的头，“阿随，这是姐姐。”
小女孩抬头看了乌苏一眼，对方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抿着嘴走到沈舒年面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拉住沈舒年的手，“姐姐。”
很奇妙的感觉，沈舒年从来都没有弟弟妹妹那些，因为也不常走亲戚，过年也是冷冷清清的，经常就是沈舒年跑去奶奶那里。
哦，沈舒年想起来了，是有一个。
宋嫣的儿子。
但双方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沈舒年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因为她手心都在冒汗，湿意沾染到沈舒年的手上，于是她低头看她，“你好。”
小女孩快速眨了眨大大的眼。
沈舒年脑子一闪，又补充，“阿随。”
小女孩抿着嘴，嘴角的梨涡再也藏不住，害羞地跑到乌苏身后。
“我让你爸的秘书带了衣服过去，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些，希望不要嫌弃。”
原来是她买的。
“谢谢，因为赶时间没来得及回去。”
半真半假的话让双方都不难堪，沈舒年没有不做的道理。
“那就好。”
……
走出酒店大门，晚风吹走沈舒年一晚的紧绷，也吹清了被耳鸣攻占的耳朵。
原以为是鸿门宴，没想到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也不算特别平静，只是沈舒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沈行舟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
“你乌阿姨父母早逝，这么些年一直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
沈舒年听到这话时内心毫无波澜，她可是没人把她拉扯大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她还要更可怜一些。
她又听到沈行舟说，“她一直担心我跟她结婚会不会让你不舒服，我当时撒谎说你已经同意了，我在这跟你道歉。”
“这些年她过得也很苦。”
沈舒年并不想听他在这里帮别人诉苦，“你要说这些我就走了，我没有打算要破坏你们的感情，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老死不相往来不是你一直想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沈行舟要是有胡子的话，估计这会儿都要被气得飞起来了。
沈舒年冷笑一声，“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有在我身边一次过吗？这时候又要说要让另一个女人过得幸福，你有这个能力吗？”
她一桩桩一件件诉说沈行舟的罪行，“专制、冷漠、说一不二。”
“这难道这是我的专属待遇？”
“跟我道歉？还是替别人的。”她觉得太可笑了。
沈舒年最擅长的就是迅速整理好情绪，她甚至都还能笑出来，在拆开自己伤口的情况下。
“沈总，可能你确实想洗心革面或者怎么样，想当一个好老公，但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好父亲的形象。”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脑子迅速过了一遍刚刚的场景。
沈舒年懂了，她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是因为那个小女孩吗？要在她面前塑造一个好爸爸的形象？”
沈行舟被她的话惊地说不出来，大风大浪见惯了，他脸上不动如山，但西装袖口在微微颤抖。
“好，我配合你，配合你演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
沈舒年是特别好说话的那类人，有人拜托她，她能做到就一定帮忙。
就连前男友求她办事她都能干，有时候沈舒年也嫌弃自己的窝囊，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砰——”
是玻璃杯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乌苏从一旁隐匿的角落里慌张地走出来，脸上带着抱歉。
她走到沈舒年跟前，眼底带着湿意，好像比沈舒年还要难过，“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什么呢，不知道沈行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不管不顾，怕他对她的女儿也那样吗？
“我会对你好的。”
她听到对方发颤但又坚定的声音，汇聚在眼眶出的眼泪滴落下来。
她没打算哭的，特别是在对着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对她好的人面前。
宋嫣都没对她说过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无缘无故就要对她好，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吗？
太虚伪了，沈舒年觉得胃都不舒服了。
她想要后退，被乌苏抱紧在怀里，对方哭得泣不成声，一直重复着刚才的话，“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想，我给你做一辈子的糖醋排骨……”
会有陌生人莫名其妙感受你的痛苦，心疼你的遭遇吗？
明明她自己之前过得也不好，其实从沈行舟的那些话里沈舒年就能推测。
父母早逝，老公出轨，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大城市打拼。
她过得难道就比沈舒年好吗？
算了，看在那个小女孩那么可爱的份上，看在她的怀抱那么温暖，眼神那么真挚的份上。
沈行舟的爱也没有那么伟大，给不了她的话，那就给乌苏吧，起码有人能得到一些，反正她也早就不稀罕了。
沈舒年深吸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腰。
沈行舟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走过去将手抚在沈舒年脑袋上，不怎么熟练地揉了揉。
她听到沈行舟说，“对不起。”
眼泪决堤，好像多年来的委屈得到了一个说法，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但沈舒年刚好就是需要这句“对不起”。
好像有了这句对不起，她就能给自己一个原谅他们的借口了。
对啊，明明她想要的是一句真诚的对不起，可是为什么也会这么难呢？
但还是等到了，虽然迟了这么多年，但沈舒年等到了。
其实不是自己太差劲，只是他们不会表达，拧巴的人爱嘴硬，总以为推开或者直接不要就是最好的办法。
长发吹起，飘到眼前，沈舒年抬手将发丝别在而后。
陆迟衍靠近，也盯着前方，“去走走吗？”
沈舒年点点头，跟陆迟衍并排走在一起。
路灯洒在石板路上，沈舒年一格一格地朝前走，夜晚的江风要冷一些，陆迟衍走在身边帮她挡住了一些。
不知不觉就要到秋天了。
沈舒年看着路旁栽的枫树，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
“扯扯的戏份还有多少呢？”
她上次就听到苏起说扯扯的戏份基本上已经完结了，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的意思。
“着急要走吗？”
沈舒年有点受不了陆迟衍这样说话，好像自己随时都要跑路一样，导致对方有点担惊受怕。
就像那种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
“陆迟衍。”
沈舒年停下，转身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你是在追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