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三年,漫天大雪恰似鹅绒,不见前路。
一道人影从雪雾中穿梭出来摸索着向前走,她怀里抱着些什么,谨慎地护在怀里避开风雪,向前走去背影又消融在漫天大雪中。
“哐——”大门被猛地推开,望寻路小跑到屋内,将怀里的东西小心的放在桌子上,她的衣服有些湿淋淋的,几绺头发贴在衣裳上,望寻路不在意的随手撩了撩头发,又查看着桌子上的书,好在一路护回来也没淋到。
这屋子简约一板一眼的,倒不像是个女孩子的闺阁,入门给人误入书房的感觉。望寻路仔细的将书摆好便去换掉身上的湿衣服。
她换了一身简单的墨衣,头发也高束起来,低头整理袖口时几绺头发垂在胸前,倒教人觉得是一位俊俏少年。
屋外的素白的雪越来越大了,屋内柔黄的灯光下她静静的看书。
门外,雪一般的少年清清冷冷地站着,他的身影在雪中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
他一身白衣,灰色的瞳孔,垂眸时便是清冷不入世俗,对视时便让人感到他眸中一贯的悲悯与怜爱,看他一眼仿佛都是亵渎。整夜,他都无言的站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似乎是在耐心的等待。
清晨,雪终于停了。
望寻路推来门便是惊了一跳,“你是……”她有些警觉的看向眼前人。一边不经意间后退着,一边手中悄悄去拿随身携带的匕首。
观吟与她对视着,竟也从只有怜悯的灰色瞳孔中看到了温柔与柔软,或许很久以后回想起来望寻路会用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渴望。
观吟浅笑的看她,“你还记得我吗?”
“寻路,你又逃课!这回夫子真回来了,师兄现在帮你拖时间,快点和我走!”景差之跑过来,大声的叫嚷着。
望寻路一听到他的声音,便没敢再僵持,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匕首猛地刺出去。
结果匕首却没刺到实物,像是扑了团雾,倒是衬着惯性差点伤到她自己。
“咦……”
“快点快点,整天和苏子文看着你能把我俩烦死。”景差之拉着她就往外面跑。
“好了好了,知道你急,我今天本就是要去上课的,一出门就发现门外站个陌生少年,换你你不害怕啊?”
“啥啊,不就是个……陌生少年?”景差之忽的停下来,“什么!”他撸了撸袖子就准备往回走去,“在哪里?哪里来的登徒子。”
“你没看到吗?刚才就在我面前啊。”
景差之闻言一下子就不往前走了,继续拽着望寻路的袖子就往回走,“得得得,又骗我呢,你能不能让我安生片刻啊,我是陪你来玩的?”
望寻路看他的样子也不似作假,有些疑惑起来,那他是谁?我怎么会记得他?
傅平在屋内坐在主椅上,苏子文恭敬地站在他面前和他攀谈着。
“行了,寻路还有多久到,差之等会不得和老夫抱怨让他做这差事。”
“差之每次都是主动去拉人,偏是嘴上不饶人。”望寻路一向不喜算术便是能躲便躲。最近一段时间,夫子忙于政务,算术课请来助教代课,望寻路抓住时机便是逃课,每每都是景差之帮她善后。
忽的一阵吵闹声传来,“差之,你这样说让我实在寒心。”
“哈,我怎么说了,我就说,你能不能好好叫声人名,恶不恶心。”他颤了颤身子,似乎是被望寻路装腔作势的声音给恶心到。
到厅堂里,两人倒都静下来,“给夫子请安。”两人都敛了刚才的脾性,看着像是哪家的乖孩子。
夫子看着眼前的孩子们,到底是十多岁的孩子心气。
傅平收下了三位弟子,官职太史令,不是个很大的官职,却是通今古,博览群书。一个老头子一把年纪却是终身未娶妻生子,他悉心的培养自己的弟子们。望寻路是他友人之子,自小便爱笔墨和阅书,虽为女子却也仍纳为弟子。
课上,望寻路手托着脑袋,看着面前的文字脑子一片神游,突然她一愣,记忆中确实有双灰色的瞳孔。
十年前不过六岁时,他突然出现,望寻路那时总叫他小神仙,小时记忆有些模糊了,或者说她对往事都不曾牢记,唯有每每经历的烦心事还记得。
不过,当时他很虚弱,身影随时会散开似的,总是很喜欢被望寻路牵着手,怎么……他又回来了?
一声钟响,夫子散课,望寻路立马跑出去,桌上的书都没拿。
苏子文:……
景差之:……
“欧呦,新纪录,书都没拿,跑的够快啊。”景差之转过身来,后背靠在桌沿上,神情散漫地看着快消逝的人影,他抽了抽嘴“其实十顿戒尺感觉有点少。”
苏子文站起来,敲了敲他的脑袋,“行了,她不是一贯这个样子,走罢。”说着捞起桌上望寻路的书准备一会送去。
观吟仍静静的站在原位,望寻路有些踌躇着说什么,“小神仙?”
观吟抬头望向她,又是一笑,他总是很喜欢对她笑,他每次笑时,望寻路总觉得那笑容对于世间万物是她独有的。
“我很思你。”
望寻路一愣,总感觉这话他说出来有些古怪,她点头大方的回应,“我也想你,你身体好了吗?”
“我是神,神怎么会有事。”
神啊,有些博大的仁慈与绝对的完美。
望寻路看着他,大眼瞪小眼,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神为什么会来我身边呢?”
“或许因为你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胡说,望寻路总不好好求神拜神,她总觉得神是有些可怜的,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是人们欲望的容器。但来都来了。
她回到屋里,观吟仍站在外面,似乎在等她同意,“进来吧,外面天冷。”
望寻路坐在椅子上,拿着昨晚的书接着看。
她虽不喜算术,但文学方面积累深厚,书不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