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to：和年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四百二十八天。】

    许潇婷靠在松软的棉麻沙发上，拆开了信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字体，一笔一画，潇洒又无力，好看，却少了几分生机。

    像寄来这封信的那个人一样。

    【济南最近连日阴雨，搞得人心思郁郁，昨天去音乐节，快结束时下起了大雨，大家就在雨中听完了赵雷的最后一首歌。

    那首歌是“我记得”，你当年有一段时间耳机里常放这首歌，那时候你听华语歌多，我一个混滚圈的天天听你耳机里的小情歌，整得我那几年弹的贝斯里总掺着一股木吉他味儿。

    其实，我没跟你说，我觉得淋雨什么的纯纯傻逼行为，只是你说感觉浪漫。

    好吧，所以雨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因为每当下起雨，就会想到你。

    我说，我好像不自觉地开始模仿你，变得像极了你。

    好像这样，你就还在我身边。

    之前跟你说，我染了像你一样的白发，现在黑发根又长出来了，我跑了好几个理发店，人家都不愿意给我补漂，说再漂会漂断的。

    我觉着，你要是回来了，我就不再漂头发了。

    嗯……

    这应该不算讲条件吧，我有什么资格跟你讲条件。——】

    看到这儿，许潇婷嗤笑一声。

    【——也不知道我给你寄的这些信，你到底能不能看得见。

    你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我恨我自己那天没能将你紧紧抱住…那样，你或许就不会走。

    想你知道，这儿还有个人在等着你，你尽量不要忘记了，好不好。

    你大概又要说我娘炮了……

    有人说你死了。

    其实我觉得吧，你只是不想理我了。

    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比我更好的人，有了新的生活？

    不会结婚了吧？有孩子了？男孩女孩？听话吗？调皮吗？

    幸福的话，就好。

    有些话，我不知还当讲不当讲。

    我的梦里全是你。

    每天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儿，我自己都想给我自己两个大逼兜子。

    我觉得不能再这样，我觉得我该去找你。

    还方便吗？…等不到你的答案吧。

    我决心去见你。

    我总不能听着他们咒你死吧？

    见到你之后，再给我做乌冬面好吗？来者是客，客人的小小要求都要拒绝的话太没礼貌了吧？

    或者我给你带些奶奶做的地瓜干怎么样？你不是最喜欢吃那个了。

    有时间的话，陪我在你生活了这么久的城市转转吧，听说你那里有海。

    是不是你那边的海，比济南的漂亮许多？

    和年，我就在中秋去见你。

    曹.2018.9.18】

    加拿大的秋天意外的冷，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顶着风雪，走路却不急不慢，他觉得国外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好，觉得济南比这里要漂亮许多。

    白雪皑皑，机场本就不近人情的装修风格覆上这一层细雪，显得更加冷清和孤独。

    打上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关上车门后，他才想起，自己没有目的地，和年住哪，他不知道。

    于是只好对司机说，找个附近的平价酒店。

    五六分钟的路程，下车付钱时，他才发现国外的出租车这么贵。

    到了酒店，躺在狭小空间里冰凉软和的大床上，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人的微信，备注是许潇婷。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她是和年最好的朋友。

    不过许潇婷早已把他删掉了，所有站在和年那边的人，都把他删掉了，应该是串通好的吧，怕自己这个疯子再去打扰和年。

    许潇婷现在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她的工作室，就在加拿大多伦多，离他的酒店，只有几公里的路程，他天亮后，首先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他要见到许潇婷，许潇婷一定知道和年的下落。

    洗了澡，躺到床上，他点上一支烟，脑海里一遍一遍想着再次见到和年的场景，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对话，他想了十几个，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结果，貌似就是和年有了崭新的，没有他的生活，别的，比如和年心里还有他什么的，对他来说，是奢求、妄念，想都不敢想。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和年。

    一夜无眠，也好像在中间睡了一小会儿，反正起床时特别累，他做了一大堆梦，但做了什么梦？醒来后又怎么都记不起一点。

    天才蒙蒙亮，他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七点了。

    洗漱完就出了门，本想坐公交车去许潇婷的工作室，但在国外，人生地不熟，他最终还是选择打了个车。

    上车后，他给司机报了地址，坐在后座，便开始哈欠连篇，好不容易才撑着眼皮没睡着，

    到了地方，才知道，许潇婷的工作室，开在一处看起来就很有派头的别墅区。

    见到这地方的豪华装修时，他就早早地预感到了，自己可能都过不了门卫那一关。

    果不其然，门卫远远就注意到了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他，一路盯着他从远处走到小区门口，没等他开口，门卫先说话了，“中国人？”

    他用英语回道：“是的。”

    “有何贵干？”门卫说。

    “找人，她的名字是许潇婷。”

    门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然后摆了摆手，像在赶狗，“她不住这儿，你走吧。”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一把后脑勺，说：“许潇婷的工作室在这里，我来找她约画。”

    这次门卫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他走。

    “就烦请你让我进去吧？”他说。

    门卫不耐烦了，威胁道：“你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

    他在心里默默鄙视门卫。

    这时，一辆银色保时捷从路口处拐进来，停在了小区门口，他忙着跟门卫攀谈，没注意到身后保时捷的车窗正在缓缓降落，直到门卫突然看向他的身后，然后换上谄媚的笑脸，敬了个礼。

    没等回过头去看，先是听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曹恩博？”

    他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弯下腰往车窗里看，就看到许潇婷坐在车里，与他正好四目相对，一缕烟升起，隔在了他们之间，是许潇婷手上刚刚被点燃的细支贵烟，‘南京大观园’，国内的牌子。

    见他迟迟不说话，许潇婷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示意他上车。

    这个小区很大，根本就像是一座市区，他问许潇婷要了支烟，用自己兜里的火机把烟点上，抽下去半支，还没到地方。

    他总觉得该说点什么话，才好让气氛不这么僵，正当他要开口，许潇婷的车拐进了一个私人车库。

    见已经到了，他闭上嘴，往车载烟灰缸里掐灭了烟，许潇婷解开安全带，从那边拿上充电宝、从这边拿上手机和烟，边收拾着东西，边跟他说：“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