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阳拿着一只玫瑰,一进门就看到正站在病床边收拾东西的曹恩博,把果篮往地下一扔,就哀嚎着扑向他:“曹哥呜呜呜——一个学周没看着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少给我哭丧,还没死呢。”曹恩博闪身躲开路子阳的拥抱,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背包里。
路子阳被他的小曹哥无情地嫌弃了,也不尴尬,假装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帮着曹恩博收拾东西。
办理完出院手续,他们站在医院大门口踌躇半天不知道去哪,遂决定先回曹恩博家放下东西,再另谋去处。
路子阳很有孝心地一路帮曹恩博背着包,进了家门,饿了一路的曹恩博很有目的性地一头扎进厨房:“我煮个方便面,你吃不吃?”
“吃!”路子阳坐在沙发上,“我要吃藤椒的!”
“没有藤椒的,吃红烧的吧。”曹恩博往炒锅里加好水,拧开煤气灶,拆开了四包红烧牛肉面。
“哦,”路子阳也没有异议,从垃圾桶里捡出来一只矿泉水瓶,从饮水机里接了半瓶凉水,把玫瑰花外面包裹的装饰纸拆开,将花插进瓶中。
“哥,”路子阳看着瓶中花,犹豫着开口,“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激动。”
曹恩博下方便面的手一顿。
“陈凯翔没被开除,只写了检讨,记了个过。”
路子阳抿着嘴,抬头往厨房破旧的小木门那边看去,只见小曹哥不知何时站到了厨房门口,房子采光极差,虽说正值中午头,屋里仍是异常昏暗,他悄无声息地站在背光处,手里拿着一双尖头的铁筷子,长得又好看,像极了恐怖片里阴暗潮湿的男鬼,曹恩博的眉骨极高,高得可以用来给眼皮防晒,再加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将仅有的一点光线全吸收了去,他们的距离很近,路子阳却分不清他的瞳孔在哪。
“你打算怎么办?”
曹恩博没吭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厨房,不久,厨房里传来了烧水的声音,曹恩博往面汤里卧了俩鸡蛋,淡淡地说:“我来处理,来端碗。”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消失,曹恩博盘腿坐在床上,盯着屏幕上刚挂断不久的通话记录发呆。
“儿子,妈妈生活真的很困难,你弟弟才上小学,一家人的开销全指着你季叔叔那点包子铺的生意,你要不问问你同学,看有没有能借钱给你的?”
“不是妈妈说,你也挺大了,可以去找份兼职养活自己了。”
“……学业?文凭没有用的……什么?文学?你吗?……”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曹恩博,认清现实吧,改变命运?你重新投胎成功率会大一些。
他手在床边扒拉了两下,摸到几只玻璃啤酒瓶,他随便抓起一只,提起来甩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因为他收着力气,啤酒瓶没碎,轱辘到一边。
他平静地重复着摔酒瓶的动作,直到手边的瓶子全部扔光,冷静了一会儿,又起身将酒瓶捡起来,扔到了床边的垃圾桶里。
啤酒瓶冒着阴森的绿光,和安全出口指示牌的颜色很像,那天不知是谁把他从厕所隔间里拖出来,那人一头白发,白化病吗?他倒是记得学校里有个白化病的走读生,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他,还以为他没发现。
要是那天没人发现他,估计他现在已经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了吧——再穷也不会比现在穷了,贱命反而这么硬,当他是狗吗?
陈凯翔被学校处分,赔了他不少医药费,没再来找过事儿,见他消停了,曹恩博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避而远之,他当然也可以拿个棒球棍去报仇,下场不过是被学校开除,欠下一辈子也赔不完的钱,再进监狱蹲几年大牢罢了,陈凯翔家赔给他的钱付完医药费还余下一点,省着点花能用个个把月,也就是说下个月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份兼职。
他家住在火车站那边,离学校十几公里,要想白天上学晚上下班后再回家住是不可能的,但下了夜班宿舍肯定是住不了了,所以最好是能找到一份餐馆类的工作,能包住宿,否则他就要额外花钱住出租屋。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的中性笔被他用来当书签了,他举着笔沉思半晌,没憋出半句屁话来,遂写道:
‘不如去做男模。’
他只有应试作文能写好,就是那种不需要任何感悟,套上公式,背点课外书里矫情的语句和名人名言就能拿满分的文章。
如果文章不再能被评分,不再有一个明确的题目,他就什么也写不出来了,提笔只有一片空茫。
这个笔记本是他高一开学时欣欣面馆的老板娘送给他的,到现在快一年了,他只用掉了薄薄十几页纸,或许写作上的天赋一直以来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他就是个废物。
越想越烦,冲动之下索性把那张写了‘不如去做男模’的纸从本子上撕下来,团成个球扔进了垃圾桶,反正他的人生就是这样,早该认命了,就像一篇废稿,想要修改只会越改越乱,反正最终的归宿都是垃圾桶,不如早死早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