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

    一大片黑色如同潮水接近。

    速度快得仿佛带着愤怒。

    仿佛被激怒。

    徐知夏一开始不知道靠近的是什么,但知道愤怒从何而来。

    她立刻抽空对头顶笑了下,抬手比了个中指。

    这么不经吓,垃圾。

    靠近的是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线的异形。

    它们在四周环成一圈,从各个道路尽头和建筑之间飞快滑近,浩浩荡荡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黑色地平线在急剧收缩。

    徐知夏脑子都快转冒烟了,这境况除了能上天入地几乎没有任何解法。

    她飞快跑到车边,费力拉开趴在方向盘上的人,正要自己坐上去,却发现这车是人脸识别,她没有权限启动。

    她翻下车,以车身为掩体,没什么章法地扫射一通。

    只有一把枪,人她可以对付,一只两只异形也可以想办法,可这里大概有十几只。

    一道黑影已经靠得极近,几乎能够听到它特殊材质的皮肤和车漆发出的剐蹭声响。

    赵向明冷冷地俯视这一切。

    徐知夏被围困在异形中央,逃无可逃,仍在盲目射击。但它们暂时还未动手,因为没有收到指令。

    “这个,杀了。”他说。

    楼下的异形瞬间暴起,动作宛如被设定好的程序,有一半整齐划一地一跃而起,亮出长刀,另一半贴地飞快地冲向挤在车尾的徐知夏。

    徐知夏能够听到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明明还没被刺到,她已经感觉到疼痛。

    这一刻,说没有心死是假的。握着枪的手垂下了。

    管他呢,这辈子够有意思了,也没白活。她想。

    那异形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身体挨得更近,最近的一只已经高高伸出触手,罩了她满头,她感觉被碰到了。

    “啊!”徐知夏没出息地抱住头蹲下,惨叫出声,“妈妈救命!”

    身上被乱七八糟地一顿乱碰,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浑身冰凉,耳边是呜呜呜的风声。

    两旁黑色的树木建筑影子不断后退,快得像站在高处倒一缸黑水。

    她正在城市中疾驰。

    身下是粘稠滚动的又软又硬的奇怪触感,那东西看似平稳实则起伏剧烈,如同一滴水从杯壁往下流一样从道路上无声窜过,她需要紧紧贴住才能保持平衡。

    这好像是。

    一颗心咚咚咚鼓动着,她花了全部的力气揪住身下的东西,身体几乎平贴,以减少阻力。太快了,风太大了,她的披肩都不知所踪,脚部没有任何阻碍地紧紧踩住,那触感让她怀疑鞋也已经飞了。

    她在被一只异形驮着逃跑!

    天明前的寒冷的雪夜里,巨大的黑色怪物背着人类女孩在城市中飞快逃窜,身后是无数它的同类,视野再拉远一些,那栋城市最高的楼顶上还有一张愤怒的脸,那是它的主人。

    他的罪恶正从高耸的大楼上往下淌,他也想把自己变成一只异形,飞快地咬上她。

    驰骋在黑色风雪中,徐知夏觉得像在做梦。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些小时候看过的电影,有关魔法的、奇幻的、神话的,总之是超级神奇的梦幻场景。

    可实际上她的这只一点也不梦幻——这只是一只黑色的丑八怪机器八爪鱼。

    头都快冻僵了,她还有空想这些。

    这时候就要庆幸赵向明的异形都是近战,假如有远程火力,一炮轰下来她早碎了。

    无限快到模糊的黑暗场景中,徐知夏也无法分辨路况,而且睁着眼实在害怕,她只能闭上眼抱住异形,埋下头。等待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旅程主动或被动结束。

    滴——

    滴——

    剧烈的风声中,这样的声音不太明显,但是她听见了。

    一声接一声的机器启动或是停止的声音,那听起来很远又很近。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后面是一只接一只的异形,睁着的密集的眼睛正排着队依次一亮一灭。

    当眼睛从亮到暗,会响一声,又从暗到亮,再响一声。陆陆续续的,一只,两只;亮暗,亮暗。直到每一只都依次序列呼吸般亮暗了一次。

    这一片异形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传染,从前到后呼应闪烁了一轮,加上有规律的滴声,让人联想到什么接管仪式。

    滴——

    最后一声机器声,世界恢复宁静。

    莫名的,明明所有异形都和之前一样全速前进,风雪还是刺人,可它们就是让人觉得,温顺下来了。

    它们现在只是在跟着。

    徐知夏忽然想到周文静之前研究的那两枚异形主板。

    ——是周文静接管了异形。

    她们现在有一整个异形军队!

    徐知夏喜不自胜,又觉得这群黑色大怪物怎么看怎么可爱了。

    比动画电影里的龙猫还可爱呢。

    她以为大概会被送到周文静家或者哪里,结果半路被一辆汽车横停在道路中央,截下了。

    眯着眼看了会,她心里一阵高兴,拍得异形的背部啪啪作响。

    “放我下去。”

    异形竟也听得懂,很乖顺地扶低身体,由她跳到地上。

    刚落地,就被人连头带脸按进怀里。

    温暖又干燥的清冽味道。

    她埋着头,刚要深吸一口,又被拉开了。

    还没捂暖,突然又被窜进两具身体中间的冷风冰了一下。

    “沈……”

    沈皓将徐知夏塞进车里,关门的时候,向不远处的异形投去一个带着寒意的眼神。那看起来很凶。

    徐知夏不知道他对着一台机器凶什么凶,觉得很好笑。

    另一头看着显示器屏幕的周文静:“……”

    借着车灯,能看到异形们又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一只,窝窝囊囊地挪动着爬向他们车后面。

    可能是起到一个保安的作用。

    徐知夏收回视线,给自己扣安全带。

    猝不及防的一只手掌按向她的脸,罩住上半张脸,眼前视线被遮住,只能从指缝间看到一小片漆黑的眼眸。被掌心贴住的皮肤感觉到微微发烫。

    有呼吸靠近,接着嘴唇开始被一点点碾磨。

    冰冷到麻木的脸和唇都逐渐感到被软化,像冻久了后泡进热水,有种温暖的舒适感。

    她忍不住抱着对方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只是有人好像在生气,哪怕闭着眼,眉头也收紧下压。

    生气的方式是接吻的话会不会小众了一些。

    徐知夏认为这个时候嘴巴如果是用来说话,会更起作用。

    渐渐的,覆在她脸上的手掌有些颤抖,车厢内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变得急促,另一只贴在腰上的手开始从衣摆往里探,带着紊乱与不受控。

    直到被她冷到吓人的皮肤冰了下。

    徐知夏躲开他的手,睁开眼,对上了另一双刚刚变得清明的眼眸。

    沈皓两只手都被推开。他注视着徐知夏终于染上一些颜色的嘴唇。

    “等一下,我想到一件事。”

    她来不及和沈皓解释,急匆匆去摸手机。

    这次周文静很快接了,几乎是秒接,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提前知道有人要打给她。

    “怎么了?”

    周文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尴尬。

    不知道在尴尬什么。

    “其他人呢?”徐知夏问。

    “……”

    周文静一瞬间领悟她的意思,心跳漏了半拍。

    她注意到徐知夏被带走后,心神就没有离开过这件事,根本没空管过其他。

    “……王红失联了。”

    半分钟后,周文静说。

    短暂地沉默了几秒,徐知夏很快说:“我想,应该被带去了恒安大厦,赵向明注意到我们了。”

    周文静倒是镇静:“明白,别慌,异形已经全部被我控制了。行动提前。”

    行动提前。

    徐知夏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下。

    “好……”

    话音未落,她注意到对面盯住她嘴巴的人神色有异。迅速抬起胳膊抵住他倾下来的身体,小声骂他:“你看不看场合?”

    她觉得沈皓太不懂事了,仿佛根本没听到她在聊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恋爱脑真的是一种病,会降低智商。

    “咳。”电话里的周文静更加尴尬,“其实,异形的眼睛就是我的监控器。”

    什么监控器。

    徐知夏脑子转了下才明白她在委婉地表达什么。

    她回头看了眼。

    隔着车窗看到异形安静趴在旁边,一排排滚圆的大眼睛上下左右不停动着,有几只正盯着这边。

    视线对上了。

    徐知夏一下子挂断了电话,并狠狠给了沈皓胸口一拳:“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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