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已过九年。
一个清幽的院子里栽了几株茶树,石桌前坐着两名少女。
一个身着月白色的衣裙,清丽温柔;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娇俏明媚。
温柔清丽那个手中捧着一本医书,而娇俏明媚那个则在一旁捧着脸,聆听着她的诵读。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山涧中的清泉,静静流淌。
突然,那娇俏的少女像是看到了什么,站起来双手叉腰做壶状,指着墙外的那颗大树,怒道:“秦旭小贼!你又来了!”
树上被抓包的秦旭脸色微红,“清欢妹妹,我只是,只是来给你们送些刚采的野果。”
清欢冷哼一声,道:“谁是你妹妹!还有,送野果要从树上送吗?”
“好了。清欢,去给他开门吧。”
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秦旭心跳如雷,急忙从树上爬下来,提着一篮子野果拘谨的站在院门外。
清欢打开门,没好气道:“进来吧。”
秦旭提着野果进门,在石桌的另一边站着,将野果放在桌上。
白悦看清了篮中的野果,有些惊讶。
“白悦,昨天你给我爷爷看病的时候,有些咳嗽。所以我去给你采了一点这个红皮果子,这个治疗咳嗽效果很好。”
秦旭解释着自己的来意,只是不知为何,不敢抬头看她。
“笨蛋!”清欢娇喝一声,道:“我姐姐自己就是大夫,哪里需要你来自作多情!”
少年涨红了脸,呐呐的不敢开口。
“清欢。”白悦的声音有些冷。
姐姐要生气了!清欢悄悄吐了吐舌头,待在一边不再言语。
白悦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道:“清欢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秦旭抬了下手臂,不知为何,又放下了,摇头道:“没关系,没关系。”
白悦又道:“龙岩果确实是我现在需要的,多谢你了。只是这龙岩果都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你采了这么多,有没有受伤?你的手臂还好吗?”
秦旭抬头,望进白悦担忧的目光,抿了抿唇,转身就要跑。
“唉。”白悦起身,急行几步,眼看追不上了,便怒道:“秦旭,你给我站住!”
秦旭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闻言,悬在空中不敢落下。
“噗呲。”清欢看着秦旭的样子,没忍住。
白悦又看向一旁乐不可支的妹妹,无奈道:“你去帮我把我的药箱拿来。”
“秦旭,你过来。”
秦旭的脚步有些踌躇,但他又不敢,也不愿拒绝。
“坐下,把手伸出来。”
看到少年双手的伤痕,还有几个血泡,白悦很心疼,声音中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怒气,道:“你跑什么,回去发炎了怎么办?手不想要了?!”
“抹点草木灰,没......”秦旭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下白悦的脸色,立马低下头,不敢继续说了。
怎么会有人生气了也这么好看呢?秦旭心里想些有的没的,表情却是木木的。
白悦看着他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医者仁心,其实最忌讳的就是被情绪左右,会影响医者的判断。
只是这个时候,她也忘了。
清欢一路小跑,没多久就抱着药箱过来了。看到姐姐好像在生气,再看看跟个鹌鹑一样的秦旭。她眼珠子一转,把药箱一放,便捂着肚子,道:“哎哟,姐姐,我肚子不舒服,先回房躺着了。”
说完不等白悦回答,就跑了。
白悦没有理会清欢这么拙劣的借口,打开药箱,拿出用具。
少女握着少年的一只手,小心的帮他擦拭干净,然后轻轻挑起一个血泡,动作既轻柔又果断,排出血水后,又仔细地为他涂上药膏。
“疼吗?”白悦抬眼看着秦旭。
秦旭立刻挪开视线,“不疼。”
没多久,两只手的伤口便处理完了。
“这几天不能碰水。”白悦一边给秦旭包扎,一边叮嘱,而后又不放心道:“你每天来我这里一趟,我要检查。”
“啊?”秦旭抬手想挠头,抬到一半,却不方便。
“听到没!”白悦再次强调,道:“每天都要来!”
“嗯。”
少年点头,双耳微红。
田水村。
秦旭回到家中,便开始做饭,只是双手都被包扎了,不太方便。
只是做饭的间隙,他会情不自禁的看向自己的手,看到上面的绷带后,眼中会流露出自己察觉不到的笑意。
“你又去找白姑娘了吧?”屋里传来老人的声音,虽是疑问,却又笃定。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道:“小风啊,白姑娘就像那天上的月亮,能照亮我们,也能照亮别人。我们这种人家,如何配得上?”
秦旭没有说话,沉默着继续做饭,只是再也没看过手上的绷带。
饭做好了,秦旭看着自己手上已经不成样的绷带,微微扯了扯嘴角,似是嘲笑,似是苦笑。
随后,他沉默的拆掉了手上的绷带,洗掉了药膏,抹上了草木灰。
第二天,白悦在家中等了许久,不见秦旭,疑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正准备去他家找他时,却见清欢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你怎么了?”白悦疑惑道。
清欢怒道:“还不是那个该死的秦旭!三天两头跑来我们这,我还以为那小贼喜欢姐姐,没想到......”
清欢忽然止住了话头,咬着唇不说话。
“没想到什么?他出事了?”白悦心中一急,提着裙子就要跑。
清欢拉住她,“他议亲了!”
“啊?”白悦愣愣的,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清欢深吸一口,道:“我刚刚下山找花花玩,花花告诉我秦旭今天开始议亲了!我路过他家的时候刚好看到隔壁村的钱媒婆从他家出来!”
“这样啊。”白悦垂下肩,望着远方的茶山,语气有些飘忽,“议亲了啊。”
“姐姐?”清欢有些担忧。
白悦对妹妹笑笑,道:“我没事。他今年都十九了,议亲很正常。”
清欢还是很担忧的看着白悦,她这个样子,不像是没事啊!
白悦看了一眼天色,道:“时间还早,我去茶山看看。”
“不要跟来。”
清欢担忧的看着白悦的背影,心中恨不得把秦旭大卸八块!
茶山之巅,各种品类的茶花竞相开放,花香四溢,淡雅清甜。
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眼前盛开的白色茶花,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秦旭藏在不远处,偷偷的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有一种她要随风而去的感觉。
不,不行!不可以!
“白悦!”
秦旭几步冲到白悦面前,见白悦投来诧异的目光。
然后,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要用这么陌生的眼光看他?
秦旭觉得心口有些痛,他有些难以呼吸。
白悦看到秦旭空荡荡的双手,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道:“恭喜你了。”
她绕过他,擦肩而过。
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茶树苍翠欲滴,茶花洁白如雪,少女穿行其中,渐行渐远。
秦旭猛然回过神,冲到白悦前方,挡住她的去路。
“有事吗?”白悦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淡淡道:“如果是要介绍你未来的妻子给我认识,就不必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秦旭立刻摇头道:“不是,议亲的事情我拒绝了。”
不知道是不是秦旭的错觉,白悦的脸色似乎柔和了一些,她问:“那你有什么事?”
秦旭道:“边关告急,我决定去参军。”
白悦一楞,疑惑道:“那你祖父呢?”
“你可以,帮我吗?我走之前,他的病就能好。你只需要两三天去看看他就可以。”秦旭的语气带些小心,带些紧张。
白悦垂下眸子,片刻后,抬眸,平静的道:“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秦旭不愿就此放弃,他又问了一遍,道:“你,愿意吗?”
你愿意,等我吗?
秦旭的目光死死的黏在白悦的脸上,不愿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只是,白悦突然低下了头。
秦旭看不到她的表情,猜不到她的心思,心中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良久,白悦轻轻的应了一声。
“嗯。”
声音很轻,只是落到秦旭耳中,如平地惊雷。他傻站在原地,眼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心上人,慢慢的,竟有些痴了。
“傻样。”白悦轻笑一声,白皙纤细的手指在他肩膀上点了一下,道:“走了,该回家了。”
“嗯。”秦旭重重的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茶山的小道上。
秦旭偷偷看了旁边的人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只是在触碰到那温热的手指的时候,又猛地缩回。他眼中闪过懊恼的神色,他都忘了,他手上的伤还没好,要是牵手,她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白悦抬眸,看了一下某人的神色,又看了一下他的手,嘴角微微上扬。
随后,将手递到他的掌中。
秦旭的瞳孔不自觉的放大,下一刻,轻轻的,小心的握住那只柔软温热的手掌。
清欢在小院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望向茶山回来的小道。
突然,她挺在原地,挑了挑眉。
远远地,有两个熟悉的身影,牵着手往这边走来。
三天后。
离田水村不远处的路边,清欢靠在一旁的树上,看着旁边依依惜别的两人,颇为无奈。
“这两套里衣的领口,有我给你求的平安符。”白悦将一个包裹递给秦旭,叮嘱道:“你要好好的回来。”
随后,想到战场刀剑无眼,白悦又道:“我只要你活着,回来。”
“好。”秦旭重重的点头。
秦旭走了,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他就不想走了。
清欢不解道:“姐姐,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让他去?”
白悦看着秦旭的背影,低声道:“祖父还在世的时候,给我们请了夫子。夫子说过,秦旭聪慧,远胜常人,不该被这小小田水村困住。”
“那姐姐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两个平安符是你在灵渠寺跪了六个时辰才得来的。”清欢忽而又忿忿不平,道:“我还以为有一个是我的呢!”
“你啊。”白悦收回目光,轻轻点了一下清欢的额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清欢,道:“喏,小气鬼,哪里敢把你忘了?要是真忘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念叨我多久呢。”
清欢眉开眼笑的将平安符拿到手中翻来覆去的看,宝贝的很,对于姐姐揶揄自己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白悦转头望向前路,秦旭的身影看不到了。
她看着清欢,道:“我们去看看秦爷爷吧?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孙儿去参军,老人家心里肯定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