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要亲近男子,不要爱他。”
阿娘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语气轻缓地说着,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可是阿娘,身负绝情蛊的人怎么会爱人呢?”
我迷茫地歪歪头,疑惑地询问。
阿娘没有回我,她只是教我,路边的野男人不要捡。
于是我问,那湖里、院子里、小巷中、树下的呢?
阿娘无言,半晌无奈地说,不论哪里都不要捡,不要多管闲事。
好哦,我乖乖应下。
阿娘说,出门在外一定要多披几层马甲,不要暴露自己真实身份和长相。
可是,衣服穿多点和不让别人知道身份长相有什么关系呢?
我很困惑,于是去问了阿娘。
阿娘说,她说的马甲是指假身份、伪装,不是指衣服。
阿娘总是能给各种事物冠上奇奇怪怪的别称。我想,她要是把这份心思放在培养蛊虫上,应该也能养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新品种。
不过阿娘怕虫,虽然她没说,而且还是目前族里最最厉害的养蛊人,但是我看得出来。
阿娘快要死了,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可她还是每两天雷打不动放一碟子血喂养我体内的蛊虫。
阿娘许是希望自己能在死前把她这一生最杰出的作品完成吧,我想。
我觉得自己也该努力,好让阿娘完成心愿。
我把书阁里的古籍翻了个遍,才找到一个可能有用的方法。
书上说,中蛊者浓烈的情感可以促进绝情蛊成熟。
虽然阿娘养出来的蛊和古籍里写的不大一样,应该还是有点作用的吧。
浓烈的情感……喜悦?悲伤?愤怒?惧怕?要怎么获得呢?
我偷偷跑出去看了据说让观者无不落泪的戏剧,结果看到一半睡着了。
我去吓疯过人的凶宅里住了好几晚,什么事也没发生。
……
尝试了许多种方式,一点用也没有,我很挫败。
想要产生浓烈的情感好难啊——
我决定重新找个法子,我能做到的方法。
但是阿娘撑不住了,新法子还没找到,阿娘死了。
她说,“阿栗,出去看看吧,不要回来了。”然后闭上了眼,想要摸我头的手才伸到一半就无力地垂落。
阿娘曾经说过,如果哪天死掉后,她不想要土葬水葬,一把火烧了就好,要是烧不成灰,剩下的骨头可以直接磨成粉或者做成骨笛首饰,希望我能带着。
我照做了,可惜找不到敢用人骨头做笛子首饰的工匠,我只好用自己临阵磨枪学来的手艺自行制作。
做好了,我收拾行李离开这个小小的村落。
火舌舔抵木制的墙,很快将之引燃,蔓延开来,不多时竹楼整个陷入火海。
阿栗特意挑了个无风的好日子,也提前清理了附近的易燃物,火不会蔓延出去酿成灾祸,被烧掉的只有,也只会有竹楼和篱笆。
看着橙红色熊熊燃烧的火焰,阿栗的视线不知怎地模糊了。
她眨眨眼,透明的水珠咕噜噜顺脸颊滚落,那轻微的水痕一秒也没多留,无声无息消失。
阿栗面无表情地转身,一步一步向着远方走去,目光清明,眸子如平常般干净澄澈,方才流下的眼泪似乎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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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服的少年和少女正被四个蒙面黑衣人围殴,阿栗随意瞥了眼,事不关己地准备悄然离开。
阿娘说过,不要多管闲事。
但不知怎地那个白衣少女忽然看向这边,正好与阿栗对视。
她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在看清阿栗易容过后平平无奇泯然众人一副普通百姓模样的脸后转为失望。
并且极快地移开目光动作凌冽地攻向黑衣人中的一个。
可惜还是被一位黑衣人察觉到端倪,发现了路过的阿栗。
“有人来了!”
“就一个小姑娘而已,杀了就是,拾贰,你去解决。”
闻言,双手均持匕首的那个黑衣人脱离围殴队伍直奔阿栗。
阿栗略烦躁地微微拧眉。
眼看着男人离女孩越来越近,白衣少女几乎可以想见女孩死状,浓郁的愧疚涌上心头,不管不顾发了狠提剑砍向指使男人去杀人的黑衣男,许是她突然的暴起,以伤换伤的打法震慑到几人,竟真叫她得逞,废了黑衣男一只手。
一想到匕首割开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洒的美妙,拾贰兴奋极了,面巾下的脸上是扭曲的笑。脖颈忽而传来一点疼痒,有虫子叮了他一口,拾贰没有理会。
虽然女孩一动不动和面无表情让他感到一丝怪异,但也没作他想,只当是面对死亡吓傻了。
匕首锋利的刃已经贴上阿栗肌肤,拾贰却忽然停止不动了。
“拾贰,还愣着干嘛,赶紧杀了人过来帮忙逮住这俩小兔崽子!”
受伤的黑衣男阴沉沉充满怒火地喊道。
阿栗轻轻后退一步,男人的尸体向后倒去,落在地上,但还保持着持匕欲杀人的姿势。
阿栗把匕首从其手中取下,脚尖轻点,干脆利落攻向剩下二人,不多时,两位黑衣人嘴唇乌紫,一块去地底同先走一步的男人作陪。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敢问姑娘姓名?”
“我们乃飞烟派弟子,我名叶斐寅,这是我师妹白茉。”
少年感激地行礼说着。
阿栗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朝上。
叶斐寅和白茉俱是一愣,眼底浮现疑惑,四目相对,满是迷茫不解。
见状,阿栗困惑地开口:
“我救了你们的命,你们不给报酬吗?”
“我也不要很多,一人一百两,也就两百两,你们、出不起吗?”
看他们穿得贵,没想到竟然是徒有其表,阿栗有些懊恼,早知道不救了,浪费了她两根毒针。
叶斐寅和白茉甚是诧异,好半天没反应。
阿栗心中已有了计较,转身欲走,白茉摘了叶斐寅腰间玉饰和自个儿的簪子,又把荷包里大部分银票取出递给阿栗。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只能以这些俗物回馈一二,望阁下笑纳。”
阿栗很满意,簪子是金打的,镶嵌着大颗的红宝石,那玉饰不大水头却很足,其形也能看出来工艺复杂——也就是说,很值钱,虽然在当铺当掉会有折损,到手依然会很多,比两百两多。更何况他们俩儿还给了银票。
阿娘说,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阿栗想了想,掏出瓶伤药塞给女孩儿,干脆地离开。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阿娘生在江南水乡,但已多年不曾回去。阿栗知道,阿娘是想回归故土的,但是阿娘没说过,也不曾提及故乡所在。
书上说,叶落归根。
阿栗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去做什么,于是决定先去趟江南,到苏州去,把阿娘的一部分骨灰埋葬在那里。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阿栗进了城,一路慢慢地走,所到所见,令她想起阿娘曾吟过的古人的诗词。
处处是小桥流水,人在桥上走,船从水中过。家家户户窗前屋后,环绕着碧绿的流水。
阿栗买了个小院,将母亲的骨灰埋在院子里,种了满院鲜妍的花,一年四季,各有花时。
娘亲会喜欢的,她一向爱这些漂亮的东西。
姑苏是大城,是运河途经的城镇之一,水运繁忙,经济繁华,朝堂管控力度也大,在这儿,那些江湖人士明面上也得守规矩,起冲突了不会在城里打斗,弄坏东西要赔钱。
阿栗没有在这儿停留多久,就往西北去了。
听闻西北有人养出了蚀心蛊,阿栗想要向其讨教讨教。
顺带可以收集些沙漠特有毒物,好研制些新型毒药用以防身。
蛊师素来为人忌惮,无论江湖中人还是朝廷中人,对蛊的排斥远大于毒。
是以阿栗在人前常使毒而不用蛊。
她于毒上造诣也高过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