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文件打湿了。”

    这样说着的薄叶絮却非常诚实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和浅羽悠真一起观察这场突如其来的雪。

    今年是个暖冬，即使已经到了年底，也仍旧没有见到雪的身影。浅羽悠真本来以为，今年已经见不到雪了。

    白色的雪如同飞絮一般，顺着被打开的窗户涌向屋内，又与暖风相撞，在地上融成一滩看不清本来模样的水。

    薄叶絮站在窗边，为了维持花朵的开放，她的洞府里四季如春，别说雪，连雨也是一两个月才会下一回。

    那时的她对尘世并无兴趣，也很少出门，就算有时因为缺了什么东西实在需要采买，也会很快返回，更别说停留在某处，慢慢欣赏冬天的第一场雪。

    薄叶絮的目光望向窗外，浅羽悠真的视线却跟随着落于地面融成水的雪花。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心不在焉，薄叶絮转过头来问他：“怎么了，你喊我来看雪，自己却不看？”

    “没什么，”浅羽悠真将目光收回，捂着嘴咳嗽几声，“就是觉得虽然美丽，但以现在的天气，恐怕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消失吧。”

    他自嘲一笑：“拼尽力量来到这里，却连一天也没有体验过，总是有些遗憾的。”

    又来了，虽然浅羽悠真没明说，但薄叶絮心里不知为何，就是蹦过了这三个字。

    假意不理他，薄叶絮伸出手去，作势要去捧屋外的雪。

    小雪欢快地落在她手心，又被体温融化，但在这样的攻势下，薄叶絮的手心很快冻得发红。

    浅羽悠真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敲了下她的手腕：“不冷吗？”

    “冷点才好呢。”

    接着这句没好气的话的，是薄叶絮搭在他脖颈的手。

    原本的体温已经被雪带走，如同冰块一样的手指迅速夺走了他身体上的温度，浅羽悠真打了个寒战，什么杂七杂八的思绪都被这一动作给抖没了。

    “你......阿嚏！”顾不得去问薄叶絮这么做的意思，浅羽悠真赶紧将自己的手也搭上去，试图缓解那双不再温暖的手。

    在浅羽悠真的手搭上来之前，薄叶絮见好就收，毕竟她的本意只是冻冻这位的脑壳，可不是想让他出什么毛病。

    “够印象深刻了吗？”薄叶絮没好气的问。

    浅羽悠真迷茫的看着她，不明白薄叶絮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薄叶絮无奈开口，给他解释清楚，“确实，这场雪小的没边，这么久了也没积起来多少，恐怕明天早上太阳一出，它们就要消散。”

    “但是这都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啊，你现在悲伤什么呢，”薄叶絮扯着他的领子将人带离窗边，“况且就算明年、后年，提到这场雪的时候，你也能想起来。”

    “有个家伙捧起雪，让你和它来了个亲密接触。”

    薄叶絮说得实在有点好笑，浅羽悠真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的感慨也像落进屋子里的雪一样，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真是说不过你。好吧，那要不要......”

    薄叶絮断然拒绝，“不要。”

    她知道浅羽悠真问的是什么事，无非是刚才下雪时发出的，要不要出去散步的邀请。

    但是，她怎么可能让接触到一点雪就咳嗽的浅羽悠真下楼呢？还是待在室内比较保险。

    “我很期待明天的聚餐，”她强硬地将浅羽悠真按倒在座位旁边的沙发上，“所以，不许生病，也不许因为这个请假。”

    还没等浅羽悠真说出什么终于可以休息了之类的话，薄叶絮再次预判：“等你休息好了，就过来继续写报告吧。”

    浅羽悠真的脸色瞬间苦了下去，“怎么感觉在薄叶心里，已经只剩下看文件了？”

    那是当然啊，重新在位置前坐下的薄叶絮如此想着。

    无论是意外落入新艾利都，还是终于不再抗拒死亡选择加入对空部，这些都是薄叶絮非常珍惜的改变，自然，她也想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得更好一些。

    虽然自身还没到开花的时机，薄叶絮也暂时不清楚她究竟是缺少了什么，但她有一种预感，只要这么继续做下去，她一定能找到答案。

    想到此处的薄叶絮更加细致地去看面前的文件，恨不得在明早之前就将它们全部看完，然后尽早参与进对空六课的事务。

    夜渐渐深了，一天都保持着高度集中的薄叶絮自然也有些疲惫，想着月城柳整天咖啡不离手的模样，薄叶絮也有些犹豫，是休息一会还是喝杯咖啡再继续。

    垂在身后的发辫似乎被轻轻地勾了下，薄叶絮回过头去，却发现一只手正捏着她的发带晃来晃去。

    “浅羽悠真，”薄叶絮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休息好了？”

    言下之意，如果休息好了，那就该工作了，不要老是在这里打扰她。

    “哎呀，别说这么冷漠的话嘛，”浅羽悠真耷拉着脸，“我只是看你有点累了，想邀请你一起看场电影放松一下，到时候看文件也更有精神，劳逸结合嘛。”

    薄叶絮有些怀疑，看电影还能有这功效吗，“真的？”

    “真的。”丝毫没有骗人自觉的某人笑着应答。

    将信将疑地坐到沙发上，薄叶絮不太熟练地翻着影片。浅羽悠真将自己的手机交给她，示意影片由她来选。

    但宅在家里的那段时间里，薄叶絮哪看过什么影片，这会看着屏幕上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与图片，她只能凭着感觉大致判断这是什么类型的电影。

    翻动的时候，薄叶絮看见了一张很熟悉的图片。还没想起来的在哪里看见的，薄叶絮的手已经先一步点了进去。

    直到片头曲放了一半，薄叶絮才想起来，这是她曾经在录像店，和铃还有浅羽悠真一起看过的电影。

    看身边人一副什么都可以的模样，薄叶絮也就不打算再选其他的，左右她看来都差不多，薄叶絮也就靠在沙发上，观看着她曾经毫无感觉的影片。

    那时的她刚来新艾利都，对以骸的了解甚至只有其中某些是人变成的这一项，也因此，在观看电影的时候，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只是如今再看，薄叶絮却能理解了女主角在爱人变成以骸之后的绝望与坚持，以及她即使自身被侵蚀也要杀死自己已经变成以骸的恋人的决心。

    看到精彩处时，薄叶絮聚精会神，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细节，身边的肩膀却莫名一沉。

    想着反正浅羽悠真在她身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薄叶絮也就没有转头，只是沉浸在电影里。

    直到片尾曲开始播放，薄叶絮才分出心思去看自己身边的人。

    此刻，她也终于明白了那压在自己肩头的，究竟是什么。

    在她专注于电影的时候，浅羽悠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也许是因为没有支撑点，浅羽悠真的头整个枕在她的肩头，细软的黑色短发随着呼吸拂过脖颈，带起一阵颤栗的痒。

    薄叶絮僵在原地，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其实，这并不是浅羽悠真第一次在她面前睡着，可就算是上一次，他们的距离也没有这么近过。

    而且那时的他们刚结束一个任务，两人都困倦得很，稍微借个沙发休息一会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也许是因为刚看完一部爱情电影的原因，浅羽悠真这样本身看起来很正常的动作，在薄叶絮看来也有些不太对劲。

    要不还是把他叫起来吧？

    薄叶絮犹豫着慢慢低头伸出手，想要叫醒他，却在嗅到特别气味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浅羽悠真常年服药的事，就算没有明说，薄叶絮也大概猜到了。此刻两人离得近了，那股浅淡的药物味道也就顺着流进她的身体，这让本来想推开他的薄叶絮停顿了一下，刚触碰到浅羽悠真的手也垂落下来。

    算了，还是让他休息一会吧。

    工作心切的薄叶絮不好动弹，也只能尽力让自己忽略桌上那一堆没看完的文件，以及月城柳临走前让她一定要看好浅羽悠真的嘱托。

    不过那时的星见雅课长，是不是还偷偷告诉过她，不用太勉强，按照你的心意来就好......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总觉得雅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但是又因为一些理由没有明说啊......

    动又不能动，只能靠胡思乱想和刷手机消磨时间的薄叶絮很快也感觉到了困意，大概只过了十几分钟或是更短，接受现状的薄叶絮也就睡了过去。

    等到薄叶絮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到月城柳站在不远处，浅羽悠真低着头站在座位旁；而她靠在沙发上，身上甚至多了一条毛毯。

    “好了，所以该轮到浅羽和我解释，”月城柳站在浅羽悠真面前，眼镜下的神色看不清晰，却还要压低声音以防吵醒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为什么一夜过去了，你的文件一点都没有动呢？”

    薄叶絮闭上眼睛，明明月城柳盘问的不是她，但作为共同摸鱼的参与者，她实在是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