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捡起一朵紫色杜鹃,她的眸中闪烁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漆黑火焰。
那座无字碑前,枯萎的杜鹃花随风而逝。
林觅一边擦着湿漉漉头发一边回忆刚才那场打斗。
锦宁看着林觅欲言又止唉声叹气。
“你都叹了一缸的气了,谁又欺负你了?”
锦宁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林姐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下去哪?”
锦宁迅速偷瞄了一眼窗外随后凑到林觅耳边耳语。
“你和赫连大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是告诉过你嘛,他是我师傅。”
“那你们刚才还在水边……”锦宁说着说着脸都红了。
林觅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经过,这才反应过来锦宁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
“你想什么呢?师傅那是在指导我的剑法。”
“那你们为什么浑身都湿透了。”
“还不是因为你跟我说赫连漠怕水我才想把他骗到水里的嘛,结果反被他凑了一顿。”
“你们这师傅关系挺新鲜啊。”
“习惯就好。”
“你们真不是?”
“真不是。我敢打包票赫连漠的脑子里除了打架压根没有其他东西。”
锦宁终于放下心来拍着胸脯:“这就好,吓死我了。”
“有时间在这儿乱想不如给我找件衣服来。”
“这我早给你准备好了。”
锦宁掀开一盘的托盘只见上面摆着一件紫釉金霜交领襦裙。林觅提起这件衣服,只见它的布料表面居然浮着一层金光。
“这是?”
“这是我们西府特有的浮光锦,号称天下名锦之首。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但平时穿会不会太扎眼了?”
“今晚我爹设宴,这是我特意为座上宾准备的。”
“我当座上宾,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这又不是朝廷的庆功宴是我们锦家的家宴。你可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
“家宴这么穿也太隆重了。”
“陆将军和花公子也会来。”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你忘了你的反着来计划了?”
林觅掀开另一个托盘看到上面成套的翡翠珍珠首饰。
“那也不至于连穿衣风格都要变吧。”
“怎么不至于。男人最在乎女人的外貌了。”
林觅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手缓缓伸向了梳妆台。
“那要不……”
“不行!”
锦宁一把按住剪刀。林觅却拿起了一旁的炭笔。
“画个妆。”
“这个可以。”
锦宁将林觅连人带衣服一起推到屏风后。
“总之,你先把衣服换上。”
林觅无奈开始研究这衣服的穿法。
“你们为什么总送我紫色的衣服啊?”
锦宁拿着砗磲发冠开始给林觅设想发型。
“就是感觉紫色很适合你呀。”
林觅整理了一下曳地的拖尾便从屏风后走出。
“我怎么不觉得。”
锦宁看着林觅配上这身衣服的样子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惊奇和赞美。
“你要是都不合适这世上就没人合适了……”
林觅坐在铜镜前,她如云的青丝在锦宁手中灵巧盘起。夕阳西下将金色的霞光撒入屋内,林觅微微颔首,她的皮肤在这抹霞光的照射下如同细腻的瓷器,晶莹透亮。
梳发是个又漫长又精细的事情,她动弹不得只能维持这样静静发呆。
锦宁抬头看到镜中的林觅怔住了。只见她凤眼微垂,薄唇紧闭,眼中无悲无喜,整个人居然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突然,林觅的眉头微微蹙起。锦宁手上一颤,啪嗒一声,梳子掉在了地上。
“锦宁?”
林觅的呼唤让锦宁回神,她忙弯腰捡起梳子。
“你怎么突然心不在焉的,我都快给你扯秃了。”
锦宁看着梳子上的几缕秀发心虚挠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刚才一瞬间觉得你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可怕。”
“可怕?能有多可怕?”
“比陆将军还可怕。”
“真的假的?”林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敢相信。
此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
“大小姐,老爷说他快撑不住了。”
“我马上就来。”
锦宁忙放下梳子在凌云髻上加上砗磲发冠和翡翠步摇装饰。
“怎么办,来不及化妆了?”
“慌什么?这玩意还不简单。”
林觅随手拿起一盒胭脂,指尖随意一抹便在唇上,眼尾留下一片夸张的红晕。
知府厅堂内。
提督和知府维持着假笑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王公子躲在他爹后头头也不敢抬。倒不是他们拘谨,实在是这三尊大神太过吓人。
陆吾正襟危坐。花清臣悠闲品茶。赫连漠专心擦剑。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提督本来只是想请女儿新结交的朋友们一同吃顿饭表达感谢。给他们发请帖纯粹是出于礼节。没想到他们居然全来了。
全场只有阿鼠,慧慧和小七这三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抱着烧鸡啃的正欢。
“老爷,小姐和林姑娘来了。”
翡翠步摇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林觅迈入大殿一时间三个孩子都没认出她来。
紫釉映衬着洁白的皮肤,金霜描摹出高挑的曲线。垂坠的绸缎末端随着脚步摇曳生花,波光粼粼。
林觅目空一切径直走向客座首位甩袖坐下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提督看向女儿却收获了女儿一个俏皮的眨眼。这是他们父女独有的暗号。
看来这晚宴是太平不了了。
林觅看着桌上外焦里嫩肚子里塞满辣椒的烤鱼忍不住分泌口水。
忍住。
谁能想到整整十一个人的晚宴居然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关键时刻还得靠孩子。慧慧觉得这个漂亮姐姐眼熟便直接开口:“林姐姐?”
林觅这才抬眸向席下看去。
“你们怎么在这儿?”
提督见状赶忙开口。
“林姑娘,这几个孩子帮过锦宁,锦家已经决定收留他们。你看如何?”
林觅看着阿鼠他们。
“你们觉得呢?”
“那我们以后还能行走江湖吗?”
“能,不过是在上完学堂之后。”
“啊?”
“嗯?”
“是!”
大人看人总是由外而内的。但孩子截然相反。他们不在乎林姐姐的外表变化有多大,林姐姐就是林姐姐。
孩子们吃饱喝足很快就受不了屋里的无聊了。
“林姐姐,我们想出去玩。”
“去吧。”
“我也去可以吗?”王公子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锦宁看了他一眼,他吓得险些钻到桌子底下。
“王公子这是怎么了?”
“这得问锦小姐啊。”
知府看向锦宁,锦宁看向林觅。
“知府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锦宁和王公子可是素不相识。提督大人您说对吗?”
“那是当然。若不是那位,小女连听说王公子的机会恐怕都不会有。”
“明明是她在城门口抓了我,他们还要对我严刑逼供。”
“那王公子现在怎么会在这儿呢?逼供完了?”
“我,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突然就到家了。”
“王公子怕不是醉迷糊。”林觅笑的天真。
王公子被唬地一愣一愣的:“是吗?”
赫连漠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唱一和的知府也只能装聋作哑。
“去吧,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唉。”王公子得到允许立马像个皮球一样弹出屋外。
锦宁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林觅对自己今晚的表现自信满满,当然她如果看一眼陆吾和花清臣注视她的眼神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提督举杯。
“林姑娘,老身敬你一杯谢谢你救了我这个可怜的女儿。”
“不敢当,要论也是锦宁先救的我。”
自从经过上次百花节之事林觅便对饮酒有了阴影,因此她只是捧起酒杯唇瓣轻触酒面就停了下来。
“江州之事已了,不知林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回都城。”
“回北府。”
两个人声音同时响起。
林觅心里咯噔一下。
“林觅是镇北军的人。”
“她是她自己的人。”
“花清臣!”
“我们谁都逼不了她。这一点陆将军应该很清楚。”
陆吾仿佛被踩中了痛处。
“她不能去都城。”
陆吾和花清臣视线交锋。
两人都明白对方已然恢复了记忆。
洛止玉不能回都城。那里有太多记得她的人。
“可她总有一天会去的。”可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林觅忍无可忍地拍桌而起。
“我还没有决定。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
林觅说完便冲出屋外,陆吾立刻追上在回廊拉住她:“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林觅避开陆吾的视线。
“你说过,我去哪你就去哪。你又要骗我吗?”
林觅突然有些难过。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不该是这样的。
林觅想要挣脱陆吾的手,但他的手却越扣越紧。
“放开我。你答应过会给我时间的。”
陆吾骤然凝滞。
赫连漠的手按上陆吾的小臂上。
“松开她。”
陆吾看向赫连漠。
“又是你。你总是跟在她左右,可那个时候你在哪?”
“他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一柄折扇敲在陆吾手上。花清臣巧笑着借力放走林觅。赫连漠见状也懒得继续纠缠转身离开。
陆吾还要追,花清臣却挡在他面前。
“陆将军,我们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你难道不好奇自己为何会失去和她有关的记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们都希望她能永远是林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