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严冬时节,漫天大雪好似胡乱飞舞的纸片,为大地裹上一层银装。
永安城中,万家灯火,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作为大离朝的首都,永安城自然是全国上下最为繁华的都市,由于临近年关,城内罕见地解除了宵禁,即便屋外天寒地冻,但仍有许多百姓上街闲逛。
西门闹市,正是永安城的平民区,街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在闹市的一处角落,人群正团团围着一个算卦摊子。
摊主是一名穿着灰色道袍的白发道士,长着山羊胡子,衣衫上满是油污,看上去十分邋遢。
摊子旁斜插着一面杏黄色小旗,旗上写着几行小字:
“算命看相风水解梦无所不能。”
“平安富贵仕途姻缘无所不知。”
“算命小摊,准到吓人。是福是祸,一卦便知。”
小旗角落处还写着一行小字:
“五文一卦,概不赊账。”
摊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兴奋地讨论着:
“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城西张半仙,算卦奇准无比,上次我找他算卦求子,结果没过几天,你猜怎么着——郎中说我家娘子怀上了。”
“没错没错,我去年就是在这里求了个签,结果第二年我家粮食收成特别好,足足多卖了五十多两银子。”
……
听闻其余人此言,正排着队的百姓更多了,使得摊位火爆了起来。
望着摊位前的铜钱几乎堆成了小山,那邋遢道人顿时喜笑颜开,一手抚着山羊胡子,一手将铜币拢入道袍的宽大袖口之中,嘴上连连说道:
“不要急,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只见一个百姓来到道人身前,伸手从签筒中抽出一签,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小吉,云开见月明,前路渐分明。”
得此签文的人一扫脸上阴霾,面露笑容道:
“我去年做啥事都不顺,今天抽到这签文,看来我是要时来运转啊,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邋遢道人盘弄着山羊须,微笑点头。
那人双手捧着签文,满意离去。
……
算命的人群之中挤进来一名少女,那名少女长相有些娇憨,面施粉黛,如春日初绽的桃花,一根玉簪将长发盘在脑后,睫毛微翘,煞是惹人喜爱。
女孩的身上披着一副淡粉色狐裘,狐裘质地很是柔软,看上去应该价值不菲。
女孩笑意盈盈道:“不知先生可否为我算上一卦?”
少女这衣着明显不是平民,此时她一开口,如同风铃微动,有不少人自惭形秽地低下了脑袋。
少女明显是被算命摊位的火爆程度所吸引,想要跟风前来算上一卦。
然而那算命先生见到少女却是面色大变,连胡子也不捻了,一手捂着签筒,连声说道:
“不算了,不算了……老道我今天收摊了。”
少女感觉有些好笑,不禁询问道,“先生,我看你刚才给他们算得好好的,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道人连连摇头,又连说了两句:
“难,难啊,太难了。”
“姑娘还请不要折煞老道,实在是姑娘的命太苦,贫道可算不得。”
少女看向道人,想要捉弄一下他,露出小虎牙威胁道:
“你算不算?旁人算得,我如何算不得,我看你就是一骗子,专门来这里坑蒙拐骗,你不算我把你摊子给掀了。”
道人闻此长叹一声,随后将签筒递到少女身前,连连摇头:
“罢了罢了,今日算老道倒霉,你抽上一签吧。”
少女从筒中取出一签,上面写着:
“大吉,喜鹊衔枝来,送君千万里。”
少女眼前一亮,随后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难的,还说本小姐命苦,签文上明明写着大吉嘛,你这道人,净会胡扯,小姐我今天心情好,赏你五两银子。”
说罢便解开腰间一个淡黄色小荷包,从中取出几块碎银,就要递给道士。
道人却是连连摆手,说什么都不肯收下这五两银子,只是连声道:
“老道我师承鬼谷,对看相也是颇为精通,老道说你命苦,你便是命苦,今日你既然在我这算了一卦,那老道便要了结与你今日的因果,若是你日后遇到困难,可在正月十八来城西泥子巷找老道。”
说罢老道便用摊布一收,背上小旗,离开了这里,边走边唱道:
娇娃命薄似纸轻,身世飘零苦伶仃。
父母双亡无依靠,兄弟姐妹各西东。
孤苦无依人嗟叹,悲欢离合泪盈盈。
愿得上天垂怜悯,赐我幸福度余生。
少女神色古怪,嘴里嘀咕了两句:
“这老道唱的是什么东西,签文上明明都写着大吉了,还是这般作态,怕不是想拐骗我更多银子罢?”
手中却是握着那签文,蹦跳着朝东边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声音高声喝道:
“都让开,八百里加急!”
原本就拥挤的闹市顿时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才让出一道口子。
马蹄声渐渐远去。
沉重的马蹄声让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她感觉那马蹄仿佛落在了自己心上,让她心中一阵莫名地发慌。
少女名叫苏芷若,是大离王朝的建宁公主,深受当今圣上宠爱,却也因此养成了蛮横的脾气。
天色渐黑,呼啸的寒风让苏芷若不禁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苏芷若朝远处招了招手,一名黑衣中年男人立马弯着腰小跑过来。
“邓公公,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宫吧。”
“诺。”邓公公闻言躬身答道。“公主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苏芷若随着邓公公来到了一辆马车之中,车内角落处摆着一个火盆,盆中木炭烧得通红。
她伸出冻得微红的双手,放在火盆前烤了烤,随后又拿出那根签文,捧在手中仔细地瞧了瞧。
签文是木条制成的,并没有什么讲究,只是签文上的大吉却是格外引人注目:
“大吉:喜鹊衔枝来,送君千万里。”
这上面的意思,大概是,来年开春的时候,就会有人找她提亲了罢。
苏芷若手捧签文,有些痴痴地笑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小心地将签文收好,将头探出马车外,说道:
“驾车吧!”
……
马蹄重重地踏在石板路上,激起大片飞雪。
一名身穿蓝色飞鱼服的高大男子高坐在马上,呼吸急促,一张还算硬朗的脸此刻已经被冻得通红。
高大男子大喊道:
“都让开,八百里加急!”
伴随着眼前的宫门越来越近,男子的意识逐渐模糊。
“就快,就快……到了。”
望着那雕龙画凤的朱漆大门,高大男子一勒缰绳,翻身下马,朝守在宫门前的侍卫拱手道:
“我是陈将军麾下斥候陈贵,奉将军之令特此前来,前线有八百里加急,还请尽快通报皇上。”
侍卫闻言立马点头答道:
“还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陛下。”
随后便脚步匆匆地入宫去了。
陈贵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双脚焦躁不安地在雪地上跺了几下,随后晃了晃脑袋,强行打起精神。
此刻的雪已经大得让人睁不开眼,陈贵身上落了一层积雪,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雪人,他此刻正望向西方,神情悲戚。
当朝天子名苏致远,以仁德闻名于世,在位九年来励精图治,大离国力蒸蒸日上,想必以陛下这样的
明君,当然不会为难将军吧?
过了一时半刻,侍卫走了出来,朝陈贵招了招手:
“还请随我来,陛下还未睡下,他叫你去御书房等他。”
陈贵见状连忙跟上,一同步入宫内。
……
天和九年腊月二十九,前线传来八百里加急:
大离北境,正三品怀化大将军陈景元携大军追杀匈奴败军,于凤霞镇遭敌军设伏。
大离八万大军溃败,陈景元仅携一万五千余残部逃出。
匈奴来势汹汹,已在一日前于镇北关扎营,虎视眈眈。
大离天子闻此噩耗,当场昏厥,经太医医治,三日后方才转醒。
次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匈奴使者入京,与当朝天子商议两国和亲一事。